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淮陽王府也不例外。
周曜是元後嫡出、東宮胞弟,又有赫赫戰功,哪怕跟乾明帝父子間有不少齟齬,先前在朝堂也占有一席之地。這座王府幾經營造修繕,建得殿宇崢嶸、屋舍寬敞,後院裏每處小院落也都配了小廚房,器物一應俱全。
玉嫵無需煩勞徐司閨,便可自備飯菜。
蓮屏和檀香兩位小廚娘出手,陪嫁來的小丫鬟打雜幫忙,食材很快齊備。
孫嬤嬤從外書房回來時,小廚房裏一群人忙得熱火朝天,已有陣陣香氣自廚間飄出。
她不由頓住腳步從洞開的窗扇瞧進去。
裏麵都是從鍾家陪嫁過來的人,檀香束著衣袖掌勺炒菜,蓮屏菜刀如飛切得正忙,旁邊小丫鬟忙著遞送盤碟。
玉嫵則頗為清閑地搬了藤椅坐在旁邊,也沒覺得煙氣熏人,慢慢嚼著蜜餞磨牙,瞧著灶台興致勃勃。
飯香四溢,那是王府裏久違的煙火氣。
孫嬤嬤有點愣神,目光隻在玉嫵的側影逡巡。
徐司閨走過來,眼底分明藏有遲疑。
等了片刻也沒見孫嬤嬤說話,她隻好率先開口,低聲道:“君子遠庖廚,孺人身份尊貴,這般做派怕是……”她猶豫著望向孫嬤嬤,沒敢議論主子是非,隻委婉道:“宮廷內外的規矩嬤嬤想必比我熟悉得多。”
“無妨。”孫嬤嬤低聲。
徐司閨聞言微詫,眼底分明愕然。
——孫嬤嬤是元後身邊的人,凡事最講求規矩,王府裏上自女官下至仆婦,言行決不許有半點出格之處。在徐司閨看來,孺人雖非正室,卻也是有品級的皇家妃妾,身份比尋常誥命夫人們都尊貴許多,行事自該穩重沉靜,有大家風範。
鑽到廚房裏煙熏火燎這種事,孫嬤嬤必定看不過眼。
誰知孫嬤嬤竟仿若未聞?
廚房裏的爐焙雞翻炒後淋了酒和醋燜著,剛掀開鍋蓋,便有誘人的香味竄進鼻端。
孫嬤嬤嗅著那味道,慣常不苟言笑的臉上浮起些許笑意,聲音都有些陷入回憶似的溫和,“娘娘還是王妃的時候也會時常做飯,後來生了兩位殿下,就算貴為中宮,每月裏總要親自下廚兩回。咱們王爺小時候最愛吃她做的,可會挑嘴了。”
她口中的娘娘自是元後戚氏。
這番話說得溫柔而惆悵,雖是蜻蜓點水一般,裏頭的懷戀卻呼之欲出。
徐司閨會意,沒敢再多言。
裏頭佛寶隔窗瞧見她們,偷偷扯了扯玉嫵的衣袖,湊在耳邊低聲提醒道:“孫嬤嬤和徐司閨在外頭呢。既是王府裏規矩重,殿下不如去屋裏坐會兒。等飯菜做好了,奴婢趁熱趕緊端過去。”
“不必。”玉嫵搖頭,坐著沒動。
聖賢都說了民以食為天,口腹之欲的事,誰都不能攔著。她在淮陽王跟前受了那樣大的驚嚇,這會兒想起來都脖頸寒涼,若不從這五味生香的廚房尋點樂趣,今晚怕是得做噩夢。
總歸她就是瞧會兒,又沒亂竄亂說,怕什麼呢?
遂將目光挪回熱騰騰的鍋灶,靜候佳肴。
沒多久,幾經悶炒的爐焙雞出鍋,入口酥軟香濃,勾得人饞蟲大動。
玉嫵吃得眉開眼笑,又讓佛寶盛了一小碟,送去給廂房裏忙活的孫嬤嬤嚐嚐。
少頃,佛寶端著半空的碟子回來,去時的稍許忐忑早就成了笑容,向玉嫵道:“孫嬤嬤說這菜的味道極好,還問怎麼做呢。要不是她近年來身體漸弱,不太能吃得下飯,倒想把這一碟全都吃了。”
說著,招呼小丫鬟過來一起品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