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大樓內, 一個身影躲在暗處,屏住呼吸,一手死死的按著受傷的大腿, 血染紅了他的褲子, 咬著牙關透過障礙物注視著前麵百米遠的動靜。
龜裂的水泥地麵,砸出了一個淺淺的坑,一隻綁著繃帶的小怪物,站在虛空之上,就像是腳底下踩著實物般。它踩著的是一隻看不見實體的透明生物, 小怪物身上伸出來的白色繃帶,將它勒得動彈不得。
繃帶下的臉, 輕輕的蠕動著, 小怪物手裏像是捧著什麼東西, 在往嘴裏塞,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是在咀嚼。
對麵大樓的霓虹燈恰好掃過大樓, 映照出這個人的臉。很年輕, 有一頭淺色的微卷長發,被血液染紅了大半張臉, 也掩蓋不了他出色的五官。長得猶如熒幕上的大明星,像北歐神明一般俊美的青年, 此時卻是一動不敢動,假裝自己是一具屍體。
吃完了咒靈凝聚出來的球狀物,小怪物輕輕一躍, 不見蹤影。男人在原地等候了許久, 久到就像是過了幾個月、幾年, 確定沒有威脅之後, 才吐出了一口濁氣。
然而下一秒,一條涼絲絲的物體攀上了他的腳踝,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那個小怪物的身影。
被發現了。
被發現的男人,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逃,胸腔快速的起伏著,藍色的瞳孔深邃得看不出他內心的情緒,隻是麵無表情,冷冷的注視著小怪物那雙比血還要鮮紅的雙瞳。
“咪~”小怪物發出了聲音。短短的小手,指著男人的腹部,再慢慢的往上,指向他的胸口。“咪咪~”
男人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這樣好嗎?如果我死了,親愛的弟弟可是會傷心的。”
“咪!”
“那是因為他還不知道我的存在。你看,他不是很喜歡中也嗎?看到了哦,兩個人睡在一起,睡夢中都會給中也掖被角,是個很負責任的小哥哥呢。”雖然不知道這隻小怪物在說什麼,但男人還是輕易的判斷出它想表達的意思。
“我沒想過傷害他,我也不會傷害他。你不是人類,你甚至不能被稱為真正的生命體。不懂的吧,所謂的孤獨。那是人類也不懂的真正的孤獨,就像在真空的宇宙中辨不清方向的徘徊,不會有人發現你,也不會有人靠近你,冰冷的、無聲的孤寂,持續幾萬年的空虛……”
在做了緊急處理之後,大腿已經不再流血。男人緩緩的站起身來,甚至不能稱得上是‘站’。就好像有什麼力量,將他浮起來,成為不受萬有引力束縛的某種特殊存在。
他隻是維持著看起來像是站立的姿勢而已。
汗水浸濕了頭發,原本整潔華貴的西服如今像是破布一樣鬆垮垮的掛在身上,男人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在透過小怪物的眼睛注視著另一個存在。
他的眼神悲傷得像黑夜下的大海,他的聲音輕柔得像搖籃曲,他說話的語調像在唱著古老韻調的歌曲。
“他是我的兄弟,我們有著一樣的迷茫和困惑。我、中也和他,才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誰也無法否認我們之間的羈絆。那是比血緣、相貌、性情、喜好更貼近心靈的,同出一脈的靈魂傳承。”
魏爾倫不知道自己的話能否被這隻小怪物聽進去,但他還是要說。雖然小怪物很強,就連他都奈何不了,就像是羸弱的螻蟻一般,被隨意的挪開就已經難以承受這股重負。
但他不會逃避。如果小怪物真的要動手的話,早就了斷了他的性命。“你在猶豫嗎?你很喜歡我的眼睛吧……是和那個孩子一樣的眼睛。”
他繼續說著。小怪物沒有動,就像是虛假的人偶一般,瞳孔深深的注視著對方天藍色的眼眸,像在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不在這裏的人。
就跟魏爾倫之前看著它的眼睛時那樣的溫柔。
“咪……”小怪物發出像是歎息一樣的聲音,消失了。這一回,是真的離開了。
魏爾倫鬆了一口氣,身體重重的滑落,跪倒在地。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就差那麼一點點,如果小怪物還不離開,就壓製不了他體內的特異點魔獸。
現在還不到時候。還沒和兩個弟弟相認,暴露太多的話,就不好帶走了。
心裏又有一個聲音在說:你帶不走。
你從頭到尾,就沒有主動權。
“真是可怕啊……”
那個孩子,是比他更加完美的造物。是奇跡之作。
魏爾倫的腦海裏,浮現出了自己從那個國際組織的機密資料庫裏找到的絕密報告。人造神明的報告書下,底下蓋著的印章,那交叉的兩朵多瓣花,至今都像是燒紅的烙印一樣深深刺痛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