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十八年,宣朝皇宮。
春日午後,陽光正好,微風不燥。皇後居住的鳳陽宮內此時難得的安靜,進出的宮女太監無一不是輕手輕腳,連呼吸聲都刻意放緩了幾分,生怕擾了塌上姑娘的一場美夢。
宮女春雲踮著腳尖來到塌前,細心地給桌上的香爐添上了安神香,轉身離開時,到底沒忍住好奇,回頭輕掃了一眼榻上的女子。
穿的隨意,打扮的亦很隨意,隻那張臉,長的卻一點都不隨意……
聽聞蕭家大小姐八年前便隨父離開皇都,鎮守邊城,如今大捷而歸,正值婚嫁之齡,繼承了其母長公主的十分美貌,如今一看,當真如傳言所說的那般,玉顏嬌姿,是個難得的美人。
難怪陛下力排眾議要讓蕭大小姐以公主之禮議親,招婿入贅。且還下了聖旨,言明皇都無家室的適齡世家子弟,皆要進宮赴宴,不得抗旨。
如今時辰未到,卻早早差人將其接進了皇後宮中細心伺候,盛寵如此,怪不得比幾位公主還要矜貴幾分,連休憩都不允許發出一絲動靜。
春雲恍神間,沒注意腳下,膝蓋一不小心磕碰到了一旁放置的腳凳,刺耳的摩擦聲響生生打破了這一方平靜。想到前幾天便有一名宮女因著不小心吵醒了蕭小姐,打了二十大板後被打發去了浣衣局,心中一驚,回頭去看,榻上女子果然已經睜眼起身,一雙剪水秋眸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小姐饒命!”
春雲猛地跪倒在蕭晗腳下,連聲音都在發著顫:“奴婢伺候不周,求小姐饒命!”
“你先起來。”
聲音清脆悅耳,可聽在春雲耳裏,卻恍若催命之音。眼見著那雙雲頭小靴出現在自己視線範圍內,她隻得將頭伏得更低。
“奴婢伺候不周!甘願受罰,隻求小姐念在奴婢無心之過,千萬不要將奴婢打發去浣衣局。”
剛伸出去欲扶起春雲的手頓在空中,一道若有似無的歎息聲從蕭晗口中溢出,她收回手,將其負在身後,語氣倏然冷漠:“既已知罪,便出去找嬤嬤領罰吧。”
見蕭晗沒再說其他的,春雲如臨大赦,又磕了幾個頭,這才慌忙退了出去。蕭晗又揮手讓其他宮女內侍退下,這才搖著頭歎出了一口長氣。
皇帝舅舅心疼她母親早逝,幼時沒感受過母愛,於是一進宮便將她送來了皇後的寢殿,她深知陛下是想讓她與皇後多多相處,培養一下感情。
隻可惜……她與皇後到底不是一路人,上次因著在她休息時,伺候的宮女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出了聲響,結果就去了半條命,她想求情,卻又使得那宮女被打發去了浣衣局。
細細想來,皇後針對的哪裏是宮女,分明是給她下馬威罷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無意與皇後針鋒相對,亦不想讓皇帝舅舅為難,如今舊事重演,她能做的,唯有按著皇後的規矩來。
見著四下無人,蕭晗拿起身旁的劍正想去院子裏活絡下筋骨,剛跨出門,迎麵卻碰上一名衣著華貴,雍容大方的女子。
正是皇後寧氏。
見到蕭晗,寧氏露出笑容,“晗兒怎的不多睡一會兒?可是她們又吵著你了?”
蕭晗規規矩矩朝寧氏行了個禮,忙道:“謝娘娘關心,晗兒睡的很好。”
“如此便好,若這些宮女內侍有什麼怠慢的地方,晗兒盡管與本宮說便是,陛下信任本宮才將你送來此處,若是沒將你照顧好,本宮是萬萬不能向陛下交代的。”
蕭晗笑著稱是,與寧氏客套了兩句,便又被再度拉回了寢殿,寧氏身後的掌事女官崔氏上前,將一本冊子遞到了蕭晗麵前。
寧氏解釋道:“這是今晚赴宴的世家子弟的名單,上麵皆畫了小像旁邊還寫了小字介紹,你且先看看,有哪個中意的。”
蕭晗接過冊子,起初還興致勃勃,隻是沒翻兩頁便覺著索然無味。但當著皇後的麵,還是規規矩矩地翻了下去。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翻至最後一頁,也沒有見到肖似記憶裏那人的半分影子。
難道她真的找不到他了麼?若無法借著招贅一事找到八年前那個將她在皇宮火場中救出來的恩人哥哥,人海茫茫,她又該如何去尋他
至少,若是世家子弟,應當會出現在冊子上才是。
除非是……他已成家。
蝶翼般的睫毛微顫,拿著冊子的手忍不住緊了幾分。
似是看出了蕭晗的心思,寧氏忽地發問:“晗兒可是看不上這冊子上的貴家公子?”
“沒有,隻是聽聞皇都人傑地靈,女子貌美,男子俊俏。見到娘娘,我才知這話前半句沒假,就是不知這些世家子弟中,可有相貌出色的?”
蕭晗合起冊子,斟酌幾分,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相貌出色”寧氏顯然愣了一下。
崔掌事躬身回答著蕭晗疑問:“自然是有的,太師府的大公子博學多才,儒雅隨和,臨陽侯的小公子風度翩翩,俊俏非凡,平南王的世子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