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纏|綿繾|綣,偶有綿長的蟲鳴。
主屋重新亮起燭火時,庭中又歸於寂靜。
幾個壯碩的婆子魚貫而入,麻利地備好了熱水。褚行瑜親手試過,微微皺眉。
“涼了些。”
幾人看著熱騰騰的水霧,麵麵相覷。
水熱得連她們這些五大三粗的婆子都覺得燙,還不夠熱?真不怕燙壞了公主殿下?
雖然這麼想,她們哪敢說半個不字,連忙再去取熱水。
褚行瑜隨手攏起披散的長發,用巾子抹去額上的汗,再慢條斯理地淨了手,才輕輕地挑起簾幕,坐回床邊。
他掌中的雀兒羽翼散亂,沉沉地伏在錦繡堆中。
褚行瑜垂眼看著她,竟是十分滿足她倦怠的模樣。
修長的手指梳著她的長發,他微微低頭,“靈姬?醒醒,該沐浴了。”
他有一把好嗓子,低沉悅耳,煞是動聽。靈姬聽過他在朝上訓話,聲音如淙淙清泉,聞之沁人心脾,卻將一個老臣訓得羞愧難當,恨不得當場辭官歸鄉。
然而此刻靈姬已經倦極,隻是眼睫微微顫動,筍白似的指尖揪緊了床褥,沒有出聲,更沒有看他。
“靈姬?”
他似乎俯了身,在她耳畔溫柔哄勸。
靈姬嘴唇微動,不僅沒有回應,反而背對著他,抱緊了被褥。
她累壞了,誰都不想搭理,就算是褚行瑜也不行。
她隻想好好睡一覺。
褚行瑜又笑了。熱氣斷斷續續呼入她頸邊,撓得她肩頭和心上都癢癢的。
“惱我了?”
靈姬喉頭一窒。
三個輕飄飄的字,卻讓她心裏堵得慌。
她堂堂長陽公主,惱誰都不敢惱他攝政王。
隻是自從兩人有了夫妻之實,她漸漸摸清了他的脾氣,知道這時候自己使性子不會惹到他。
但也不能任性過頭。
褚行瑜喜怒無常,難保他惦記著給陛下擇親的事,這段時間還要給她教訓。
靈姬微微搖頭,沒有抬頭看他,隻是倦倦地翻了個身,將臉頰枕在他的手掌上。
——像極了一隻戰戰兢兢討主人歡心的貓兒。
褚行瑜文武雙全,看似是個溫潤君子,掌中卻有習武的厚繭,蹭得她臉頰微微生疼。
“我哪會惱你,隻怕你對我有了誤會,惱了我才是。”
她輕聲說著,一手攀著他的腕骨,鼓足勇氣抬眼,想用柔情讓他放下戒備。
褚行瑜微笑著,眼底卻冷清一片,教她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靈姬慌忙縮回視線,保持著乖巧的姿勢,不敢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能聽見婆子取水歸來的腳步聲時,褚行瑜才有了動作。
修長的手指抵住她的脖頸,指腹明明是溫熱的,卻讓靈姬覺得寒涼徹骨,仿佛被利劍頂住了咽喉,下意識仰起了頭。
利齒微微陷入頸中時,靈姬的聲音都打著顫:“不……”
褚行瑜一直都將分寸拿捏得正好。在外人麵前,他隻是長陽公主的傾慕者,借著攝政王的身份掃清所有潛在的情敵。他很謹慎,從來不會留下任何讓人發覺的痕跡。
除了今夜。
靈姬隻覺得,他大概是瘋了。
利齒越陷越深,仿佛要咬斷她的喉嚨。
靈姬睜大了眼,本能的恐懼讓她猛地推開褚行瑜,踉蹌著就要跑開。
褚行瑜本以為今晚已將她治得服服帖帖,根本沒有防備,被她推開時,臉上還帶著些許錯愕。
沒人能挑戰他身為攝政王的威嚴,即使是長陽公主也不例外。
婆子們恰好抬水過來,看見靈姬捂著臉,衣|衫|不|整地往外跑,卻沒兩步就被褚行瑜逮住,扔回床|榻。
婆子們互相看看,都站住了,不敢打斷兩位殿下。
帳中卻傳來低啞的嗬斥:“愣著做什麼……還不加水?”
婆子們尷尬得手足無措,隻得裝瞎裝聾,加了熱水就走,差點忘了關上房門。
褚行瑜初時還惱她不聽話,但靈姬抽噎不停,顆顆淚水珍珠似的往下落,他的態度便漸漸鬆軟,雖然臉色還陰沉著,語氣卻已軟和了。
“有什麼好哭的……”
他略顯煩躁地抹掉她的眼淚,她仍是怯怯流淚,抬手捂臉,不想看他。
她一直是個柔中帶剛的性子。當初他挾著長劍走到長興帝麵前,無人敢動,隻有她毫不畏懼地擋在長興帝麵前,嗬斥他立刻放下劍,不得禦前失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