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昀長一邊看她臉色,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不是翼德那個飛?枉費的費?還是王妃的妃?”
這人嘰裏咕嚕說了一串疑似中文的語言,每個字都能聽懂,隻是連起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薑翡決定從頭開始糾正問題:“我姓薑。”
賀昀長一臉困惑,問道:“哪個梁?梁山的梁?”
他好像在那種帶著耳機、努力大聲跟讀企圖跟上漢語水平考試聽力速度,但是發音仍然非常滑稽的外國人。薑翡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整理措辭片刻,放慢語速,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他:“你說的是普通話嗎”
賀昀長得罪她在先,被她看得渾身發毛,沒想到苦主深思熟慮半分鍾居然問出了這麼簡單一個問題,當即一拍胸脯:“ofcourse啊!”
薑濯實在聽不下去這倆人對話了,走過來對賀昀長字正腔圓地重複一遍:“…是薑翡。”
薑翡補充一句:“翡翠的翡。”
“妹妹,小薑妹妹。”賀昀長終於聽清楚了,又是鞠躬又是握手,唯恐自己不夠真誠:“緣分,咱倆真的有緣分。我聽您說話抑揚頓挫,相當好聽,老鄉,絕對是老鄉。不瞞您說,我奶奶就是天津人,咱們倆雖然不能桃源結拜,但這麼下來也算半個老鄉了,有緣分,有緣分。”
薑翡默默地把手抽了回來:“你搞錯了,我北京的。”
“您兒北兒京兒人兒啊,”賀昀長更誇張了,連聲感歎道:“那也成兒,咱倆八百年前也還是親戚兒呢,我祖上兒也是北京兒的。”
“您北京哪兒的?”薑翡對賀昀長的塑料兒化音非常懷疑。
賀昀長說:“就北京人,那個頭蓋骨。”
薑濯忍了三分鍾,終於沒忍下去這個對話。丟下一句“我去拿個東西”,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他一走,偌大的客廳裏就空落落的。賀昀長看了看亮著的遊戲屏幕,又看了看薑翡,相當自來熟地往她邊上一站:“還有多的手柄嗎?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跟係統玩不如跟我玩,來一局嗎?”
薑翡剛要開口拒絕,賀昀長豎起一根手指,低聲下氣的:“就一局,當我給你道歉了。”
係統隨機生成的地圖,裏約熱內盧的城市賽道,天氣還是雨天,因此這一局格外長。薑翡發現賀昀長其實很會聊天,講大學的課業、講摩洛哥的天氣、講幾個粘人嬌氣的女朋友講得天花亂墜,她隻要安心聽著就好了,聽到後來,她的心思已經不在賽車遊戲上了,“然後呢?”
“然後?”飛馳的車衝過黑白格終點線,兩邊屏幕一邊灑滿彩帶一邊徹底灰掉,賀昀長把手柄隨意一扔,“然後她生氣了,威脅我要是不想回歸單身,就要發現並立刻改正錯誤。我正在想明天給她買什麼禮物來賠禮道歉呢。”
他補充一句:“剛在花店訂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
薑翡嗤之以鼻:“太俗。”
賀昀長衝她搖了搖手指,說:“大俗即雅,現在小姑娘就吃這一套。”
“賀伯父說他六點到。”兩位賽車狂人的對話被打斷,薑濯拿著個牛皮紙的文件袋從樓上下來,低頭看一眼手表,說:“走吧,現在過去差不多。”
“不走。去哪兒蹭飯不是蹭飯,我今天要吃吳媽做的。”賀昀長往沙發靠背裏舒舒服服一躺,這時候才想起什麼來似的:“等下,那我這算放了老爺子的鴿子嗎?”
薑濯對這人出爾反爾的作風徹底無語了,沉默幾秒,選了個不太委婉的說法:“你可以下次自己問問他。”
“我去,我去還不行嗎。”賀昀長舉手投降,連聲說:“你先走,我跟我小薑妹妹說幾句體己話。”
薑濯打量了賀寶玉一眼,想說什麼,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快點。”
大門“砰”地一聲關上,賀昀長朝著門口張望幾眼,確定薑濯真的走了,這才回過頭咳嗽了一聲,“今天這個事兒…真沒生氣?”
“你還不走?我沒生氣。”薑翡正彎腰在櫃子前收拾卡帶,聽到這個問題,有點疑惑地回頭看一眼他:“還覺得挺好笑的。”
就算一開始有點惱火,聽這位桃園二哥表演了一通塑料中文,火氣也徹底沒了,甚至還有點啼笑皆非,她活到這麼大被人說拜金真的是頭一次,離譜程度就好像一個人好端端走在大街上,一群人衝過來大喊:“雪豹滾回香格裏拉!”
賀昀長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嘖,怎麼說呢。見你之前,我對你有點成見,咱倆這素昧平生的第一次見麵,不應該啊這。嘖,妹妹啊,我現在算是知道漢成帝送王昭君出塞的時候是什麼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