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順著人體間的縫隙穿梭而過,今夜月亮很大,亮得瘮人,使月光下的倆個影子顯得格外細長。以利亞沒有恐高症,但是站在幾乎隻要腳下一滑就會掉下去的輕薄瓦片上,哪怕箍在腰間的手臂很穩,但本能的不安依舊油然而生。
他看不見身後人的臉,隻能從語氣中判斷對方的心情如何。地上倆人交纏在一起的黑色影子在他的餘光中逐漸扭曲成了怪異的模樣,就像是流水一般順著腳尖往他身上爬,以利亞眼皮一跳,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老師?可以先從這裏下去麼?”他揪緊了手中那人的袖角:“……有點冷。”
“我還以為以利亞醬是來跳樓的呢,但是這個高度可死不了人哦。”五條悟在他身後幽幽地說,聽得以利亞冷汗直冒:“按照你的身體素質大概就是斷個胳膊斷個腿啊什麼的,這種程度老師還是可以代勞的。”
“怎麼可能,老師你想多了……”
“真的?”
以利亞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全靠著腰間的力量轉過身去:“……老師,陪我用異常打一架吧。”
他就像是深怕冒犯了對方一樣,小心翼翼地環住了年長者的肩膀,手指輕拉著對方背後的衣服,悶悶地說:“我現在很難受,打一架大概會好一些,但是隻用體術的話就變成單方麵挨揍了……”
五條悟歪過頭來垂眼看他,被迫蹭到臉上來的發絲軟乎乎的,年輕人連呼吸都壓得很克製,但時不時吐露到脖頸處的氣息依舊是暖和的,毛茸茸的,就像是一隻天生親人但又帶了點遲疑與怯意的獸類,讓人忍不住心生柔軟。
就在以利亞實在是忍不住這尷尬的沉默,準備鬆手時,後頸突然傳來了一股力量,本來已經緊繃到僵硬酸痛的脖頸被人用掌心扣著壓了下去,額頭直接順勢砸進了對方的肩窩裏。
本來隻是虛靠著的禮貌擁抱一下子變得格外親昵,就像是真的在和人撒嬌一樣。
柔韌溫暖的指腹順著後腦的發際與脖頸交界處的敏感皮膚一點點向上遊走摩挲,慢條斯理得梳理著年輕人被風吹亂的頭發。以利亞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甚少被人觸碰到的皮膚被人揉得有點發燙,又在夜風的吹拂下迅速涼了下來。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們要先討論一個問題。”手上擼狗似的安撫著學生,五條悟語氣卻是冷淡得要命:“以利亞,你是不是覺得老師很好糊弄?”
“……我沒有!”以利亞倉皇地想要抬起頭來看他,又被五條悟按了回去。
“已經警告過以利亞兩次了吧,如果覺得到極限了,就一定要和老師求助。”最強咒術師慢慢按揉著年輕人後頸那一塊被迫凸起的骨節,手下的弧度莫名讓他聯想起了那些昂貴輕薄的瓷器。
“我可以不去追究你的小秘密,包括你是誰,你從哪裏來,你原來的教導者到底都他媽的教了你些什麼狗屎東西……”五條悟罕見地在學生麵前爆了粗口,他不再掩飾聲音的陰沉,渾身上下滿是山雨欲來的駭人怒意:“但是如果放縱你的結果就是你會把自己逼死,那麼我是不會繼續縱容下去的。”
他梳理著年輕人的頭發,語氣親昵而危險:“原本隻是因為擔心以利亞的精神狀態,想要學著去尊重學生的自我人格,所以才沒有直接毀了你的心理支撐。”
“但是如果以利亞繼續這麼下去,我會真的動手哦。”最強咒術師平靜且不容置疑地宣布到,顯露出了那份身為神子獨斷而傲慢的一麵來:“這是我的第三次警告,而且沒有下次了。以利亞聽明白了沒有?”
慶幸吧,五條悟麵無表情地想,這孩子至少還沒有真的當著他的麵跳下去,那些在他發火前潛意識的小動作也很好地安撫下了他的一部分脾氣。更該慶幸的是現在站在年輕人麵前的是28歲的五條悟,而不是十年前的五條悟,不然他真得會在被學生差點在他麵前自殺這一舉動氣到的那一瞬間動手。
——到時候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會徹底走向不可挽回的境地。
“……老師。”良久,他懷裏的年輕人啞著嗓子艱難地開了口,聲音嘶啞地就像是從岩石裂縫裏擠出來似的:“我真的,不是來,跳樓自殺的。”
“嗯哼?”
不會是哭了吧?五條悟有些遲疑地想,他終於還是放軟了點態度:“你說,老師在聽。”
“……我這幾天一直在出現幻覺。”
以利亞閉上了眼睛,身體緊密相依的感覺很奇怪,沉穩用力的陌生心跳隔著另一個胸膛震動著他,這也給了他一份主動把最柔軟的一部分展露給人看的勇氣。而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這一舉動的危險性:“隻是半夜做了噩夢睡不著,想要起來走走,但是因為幻覺的緣故暫時失去了方向感和視野……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爬上屋頂,但是我能保證——”
“我剛才不是來跳樓自殺的,”他一字一句地重複道:“我也不願意糊弄老師。”
“……幻覺?”對方的聲音依舊冷凝,以利亞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畢竟這聽上去實在是像極了一個借口。
羞愧、懊惱、心虛還有莫名的委屈,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想要把一切和盤托出,但是僅存的理智還是讓他吞下了湧到嗓子眼的話,隻能幹巴巴地、就像是狡辯似地回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