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瑩穿到紅樓的時候並不是一個春暖花開的時節。二月份雖說已經入了春,可京城的早上依然寒風料峭。熏爐裏的炭火燒了一夜早已沒了後勁。她閉目躺在床上,偷偷將被子裹的更緊了些,凝神細聽帳子外的動靜。
值夜的嬤嬤丫頭早已經醒了,正在輕手輕腳的收拾東西,似乎點了一隻燭火,閉目也能感受到影影綽綽的光。一人走到床邊,掀起素白綾的帳子看了看,又幫賈瑩掖了掖被角,不出意外應該是此身的乳母王嬤嬤。
一時又聽到有人在門外低聲喚王嬤嬤,王嬤嬤開門出去,絮語幾句便跟著走了,隻留了一個丫頭在屋子裏守著,屋子裏又漸漸的靜了。
賈瑩並非此間之人,穿越之後的名字叫賈迎春。
賈瑩穿越之前不過二十五的年紀,卻因為嚴重的心髒病在床上躺了近十年了。移植心髒的希望反反複複破滅多次後,早已經認了命,隻是為了父母和弟弟勉強支撐著。當最後的黑暗來臨的時候,賈瑩心中其實是鬆了口氣的,父母和弟弟終於不用被自己拖累了。
本以為那就是一切的終結,誰知一醒來,自己變成了紅樓夢裏的“二木頭”,榮國府的大房的庶長女賈迎春,年方五歲。半個月前,真迎春的生身姨娘沒了,五歲的小人兒按照禮儀服喪受不住,一場風寒也跟著去了。再睜眼時,就成了現在這個“假”迎春了。索性真迎春本來就是個寡言少語的小孩,又兼生著病,一應請安俱都免了,賈瑩又整日裝昏裝睡,倒沒有漏出馬腳來,反而讓她探出了自己穿越到了何時何地。
這時賈迎春五歲、寶玉還不到三歲、賈代善還活著,紅樓夢的故事還沒有開始。說實話,賈瑩的心情極為的複雜。
死後有有了一次活命的機會自然是上天恩賜,可是賈迎春本尊早已是薄命司的上登記造冊的人物,中山之狼、賈府之危都是未來的迎春將要麵對的。賈瑩很有自知之名,不會認為自己的穿越就能改變整個賈府的命運。可若是讓她得過且過,消耗這難得的又一世生命,在病床之上纏綿十年的賈瑩卻是怎麼也不肯的。
想到這裏,賈瑩不免給自己打氣——帶著健康的、能跑能跳的身體能再活一遭就是賺到,何況自己還是帶著紅樓的大概劇情穿越的,不信保不住自己的命,若是能保住喜愛的紅樓夢人物就更是賺到。
隻是想來簡單,怎麼做卻毫無頭緒。賈迎春穿越後幹的最多的,就是不停的回憶《紅樓夢》的原著,尤其是自己以前不太留意的朝堂部分,想從中找出一二絲求生的線索來。
這對於迎春來說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原本就不怎麼關注政治,看紅樓也是看兒女情長和曆史風俗居多。才回憶沒一會兒,這幾日已經熟悉的頭疼湧了上來。
賈迎春沒有抗拒這股頭疼,她換了個姿勢,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但迎春睡的並不安穩。
醒著的時候,理智可以逼著人去分析處境、思考對策,仿佛這樣就可以將穿越的煩惱拋諸腦後。可當在夢裏,前世的一切都紛擁而來。
溫柔的母親、能幹的父親、可愛的弟弟,乃至親戚、朋友、網上聊的來的知己,頻繁的交替出現在夢裏。
一覺醒來,不知不覺淚水就已經打濕了枕頭。
迎春抬手拭去淚痕,強迫自己忘記夢中的情景,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現在的身體上。
惱人的頭痛還沒有完全消退。這個身子自穿越來後就三天兩頭頭痛,迎春總忍不住懷疑自己的穿越是不是出了岔子。可別自己沒有死於心髒病反而死於穿越後的不治之症。
守在房間的大丫頭娟兒見她醒了,連忙拿了件大衣上來給她穿上,“姑娘醒了,仔細凍著。”一麵絞了熱毛巾過來,替迎春淨麵,一麵出去叫了個小丫頭告訴王嬤嬤,又問迎春渴不渴,服侍迎春飲了半盞溫水。
一套忙活下來,方見王嬤嬤並個小丫頭拿了黃楊木雕花的食盒過來,揭開了看,卻是一碗蛋羹並一碗碧粳米熬的粥,因要守孝,故半點兒葷腥也不見。王嬤嬤端起來喂了迎春小半碗蛋羹,半碗稀飯,算是用過了早飯。
整個過程,迎春隻如一個娃娃一樣,安安靜靜隨著嬤嬤丫頭的服侍動作。不怪迎春裝傻充愣,她一怕被人發現自己已非原主,二來一個五歲小孩也確實做不出複雜的動作。
王嬤嬤見到迎春這樣,卻突然哀嚎起來,一把將迎春摟入了懷裏,“我的姑娘呦,小小年紀就糟了這麼大的罪,可叫我怎麼見你姨娘啊。”
娟兒趕緊上來勸道:“媽媽快收了淚,怎麼當著姑娘的麵就哭了起來,仔細嚇著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