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龍首破水而出,鍾離玖淵懷裏抱著半昏迷的白沐瑾,全身上下都濕透了。
他眼睛發紅,半邊衣袖被鮮血染得殷紅,隻是黑色太黑,看不出來,手臂上血淋淋的兩個窟窿才是真的嚇人。
渾身長滿淡金鱗片的巨龍將兩人送到懸崖對岸,一雙冰晶琉璃色的眼瞳緊緊盯著昏迷不醒的白沐瑾,自喉間發出一聲低吟。
“咳咳咳!”
懷裏的人忽然猛咳起來,將不小心嗆進肺腑的水都咳了出來,而後慢慢睜開了眼睛。
鍾離玖淵見懷裏的人轉醒,欣喜若狂:“哥哥!”
“阿離……”白沐瑾有些迷茫的看向麵前的俊朗容顏,喉嚨被水嗆得生疼,連發出氣音都是疼的。
白沐瑾下意識抬手去摸臉上的麵具,卻什麼也沒有摸到,他猛然想起在水下掙紮時,那麵具早已被他弄丟了,驚慌失措的要逃:“不要,別看我的臉,太醜了!”
“哥哥!哥哥你冷靜一點!”
“放開我!阿離,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看,不要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我擋一擋?”
白沐瑾用力甩開鍾離玖淵抓住他的手,連站起來逃跑都忘了,全用膝蓋在地上摩挲爬行,像個癮君子,不顧膝蓋被鋒利的石頭割得血肉模糊,也要找到那能讓他止癮的東西。
鍾離玖淵看著精神逐漸崩潰,在黑暗中把自己縮成卑微弱小的一團,渾身瑟瑟發抖的白沐瑾,隻覺得心髒被淩遲一般疼得要命。
“哥哥……”他顫顫巍巍的伸出一隻手,連聲音都是發著抖的。
地上的人聽見聲音要退縮,鍾離玖淵卻不讓他退,一把將地上蜷縮成一團的人摟進了懷裏。
白沐瑾如驚弓之鳥,抗拒極了這個溫暖的懷抱,他覺得自己不配,驚叫著,掙紮著要躲:“我是髒的,我是髒的!不要碰我,我會把你也染髒的……”
“不髒,一點兒也不髒”鍾離玖淵恨不能將懷裏的人揉進骨血裏,與他融為一體,好好保護著他,不讓別人傷害到他一丁點。
他不斷重複著同樣的一句話,說了幾十遍,上百遍,永遠也說不膩,說不累,懷裏的人慢慢安靜了下來,瑟瑟發抖的身體在那溫暖踏實的懷抱裏恢複了平靜。
白沐瑾仍低著頭,以手捂著半邊臉頰,既不說話,也不動彈,像座石像,安靜極了。
鍾離玖淵低頭去看,試著輕喚了白沐瑾一聲:“哥哥?”
懷裏的人沒有回應,仍然一動不動,木僵了一般。
鍾離玖淵抬起手指覆上白沐瑾捂著臉的手背,慢慢握緊了些,一點點將那隻手從臉上拿下來。
懷裏的人仍然沒有反應。
鍾離玖淵終於意識到不對了,他連忙抬起白沐瑾的下巴,卻見那雙清澈見底,炯炯有神的眼睛忽然失去了原來的光澤,變得暗淡無光。
鍾離玖淵的心猛然一沉:“哥哥?!哥哥你怎麼了?!”
“別喊了,他這是魔怔了,聽不到你的聲音”將白沐瑾和鍾離玖淵從水底救上來後就一直安靜的待在旁邊的巨龍忽然開了口。
鍾離玖淵疑惑道:“魔怔?”
“內心崩潰,逃避現實”那淡金色的巨龍慢悠悠道:“說簡單點就是心魔作祟,要想讓他醒過來,除非他戰勝自己的心魔,否則就永遠都是這副模樣了”
“閣下可有辦法?”鍾離玖淵敬他出手相救,便尊稱他一聲閣下。
“有是有”那巨龍忽然俯首湊近,一雙足有兩人高的晶藍眼瞳緊緊盯著鍾離玖淵,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心道原來是靈魅血脈,怪不得靈力如此純粹強大。
那巨龍咧嘴一笑,噴出一口鼻息:“但我為何要幫他?”
鍾離玖淵道:“就憑他臉上的天罰咒印”
巨龍一愣,而後嗤笑出聲:“小靈魅知道的還挺多,好,我答應幫你救他,不過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我的肉身早在一萬年前就死去,而今這副身軀不過是由我的力量凝聚而成,維持不了多久”
頓了頓,那龍繼續說道:“我還有一個心願未實現,舍不得就此消散,你乃靈魅血脈,本體最是適合溫養精魄,我幫你救他,你則貢獻肉身,讓我溫養元神,如何?”
“一言為定”
巨龍沒想到他竟然答應得如此爽快,一時有些不信:“你到時候可莫要反悔了”
“我鍾離玖淵從來不屑於撒謊,答應的事便不會出言反爾,你若不信,大可下個咒施個法什麼的”
那巨龍沉吟片刻,似在斟酌他這話的真假,見他不似出爾反爾之人,道:“好,老夫信你”
說罷,巨龍閉上眼睛複又睜開,晶藍眼瞳閃過一道光弧,那眼瞳好似明鏡,裏麵倒映出白沐瑾的身影。
暗淡無光的眼眸閃過一道光弧,隨著慢慢磕上的眼皮斂了光華。
天地失色,彼岸飄零。
白沐瑾神情恍惚的站在一處懸崖上,衣袍黑發柔軟飄動,漫天花瓣飛舞,他腳下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深淵。
那深淵之下忽然冒出無數雙血淋淋的人手,瘋狂拽扯著白沐瑾的腳踝,他們嘶喊著,咆哮著:
“偽善的神,你還活在這世上做什麼呢,快下來陪我們呀,我們好孤獨,好痛苦……”
白沐瑾任由他們拉拽著,一點一點逼近懸崖之下的煉獄,他自言自語道:
“是的,我活著做什麼呢,所有人都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苟且偷生,我活著做什麼呢,一死百了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