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宇慘白青紫的臉在昏黃的暖光下總算顯得有了些熱氣,他眼裏似乎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咧開嘴笑起來:“還請靈人替我告訴秉文,說…說師兄,真的…很愛他!”
他說完這句話,如釋重負般笑起來,隻是笑著笑著,眼裏又有膿液流出來,昭芹和穆楚都還在光裏,但沈哲宇卻籠罩在一片陰霾裏。
“沈哲宇,你在說什麼?你自己去說啊,自己去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他,告訴你最愛的小師弟,”昭芹意識到什麼,抓住沈哲宇的肩膀就搖晃起來,崩潰地大喊,“你告訴我,怎麼救你們,怎麼救你們,你說啊!”
穆楚走過來,有些心疼地抱住昭芹:“阿芹,你冷靜點,冷靜點!”
沈哲宇從昭芹的鉗製中退出來,無力地靠在牆上,扯出一個笑,笑著笑著,眼裏又有膿液流出。
“自己說?我又何嚐不想自己說!我告訴你,怎麼救這些人,怎麼救旭陽村,”他指指自己的腦袋,“那就是你,拿著斬憂錘,將裂魂的碎片,砸進我的腦袋裏,隻有裂魂至陽至剛的靈力,能殺死這些蟲子,而母體死了,其餘人才能活著!”
沈哲宇還在笑,昭芹卻已經推開了穆楚的懷抱,衝了出去,不小心被絆倒,也就是這時候,她才敢放聲哭出來,她抓著沈哲宇的肩膀:“你早就打算自己去死了對不對,你早就知道拿到裂魂也沒辦法救下所有人,你早就打算用你的命去換其餘人的命了對不對?”
其實答案已經很明確了,從沈哲宇決定讓二人去找裂魂碎片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他做好了為眾人而死的決心。
沈哲宇說一輩子都沒觸碰到追逐一輩子的大道,沒能救濟天下,匡扶正義,因為這個少年要將自己的生命斷送在風華正茂的二十歲。
他沒能走遍天下,沒能走出旭陽山,他甚至,來不及多去看自己的愛人一眼,就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死去了,後世也許會對這件駭人聽聞的事件有所記載,但在厚厚的曆史書上,又能占到幾個字呢?
昭芹當然不是在痛罵沈哲宇為何要犧牲自己,而是恨自己,恨自己沒有能力,沒有能力救下所有人,明明秦秉文還拿著沈哲宇送的陶塤,在日複一日思念他的師兄,明明她以為終於要有一個美滿的結局,但現在,這條生命就要在她眼前,從她手中,眼睜睜地溜走了,她沒有一點辦法。
她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淚水無意識地糊了一臉,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她甚至沒辦法自私一點,讓沈哲宇自私一點,她心裏難受得喘不過氣來,腦子卻清醒地可怕,沒有人不知道,現在隻有這一個辦法。
她清醒得甚至沒辦法騙自己,再等等呢?萬一還有別的辦法呢?
可眼前沈哲宇的狀況告訴她,別無他法了,距離上次見到沈哲宇,不過兩天,他的狀態就更差了一點,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這意味著白線蟲正一步步侵蝕他的身體。
有朝一日等他的意識也被完全蠶食,他就真的徹底不是他了,到時候,沈哲宇就會是最難對付的半屍人,會去攻擊更多人。
可笑的是,要一個少年感受著自己的身體慢慢瀕臨死亡,一步步被蠶食,早死,反而成為了一種解脫,一種壯麗的死法……
“別等了,青玄靈人,算我求你,這樣半死不活,半人半鬼地活著,還不如為了大家去死,也起碼能讓我覺得是,死得其所。”沈哲宇的嘴唇上下張合了幾下,昭芹好像聽不到聲音,又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明隻有弱者才會走投無路,為什麼她已經成為了修仙界頂級的存在,還會麵臨無路可走呢?
她喚出斬憂錘,慢慢舉起,隻輕輕一下,一條生命,便在金光閃耀下結束了……
看著眼前金光消散,地上空無一物,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昭芹悵然若失,眼淚一滴滴砸到地上。
“這人間的苦情戲,還真是夠膩歪的,別哭了,”隨著鍾山神墨辭的聲音響起,一隻透明閃著五彩光芒的類似香囊的物件落在地上,“這是聚魂囊,幸好在我管轄的旭陽山旁邊兒,那小子又舍身救了這麼多人,還算功德圓滿,我將他的魂魄收在這聚魂囊中,等過幾天我恢複一點兒,給他一個肉身,還能活個百八十年的!”
昭芹聽到這話,來不及將鼻涕眼淚擦幹淨,就將身上的小瓶子拿了出來:“墨辭,你說的是真的?沈哲宇還能活過來?”
“別晃了,別晃了,要吐了,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墨辭反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