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蘊靈山晴空萬裏,豔陽高照,若是在正值寒冬臘月的凡間裏,這算得上是一個極好的天氣了。
可蘇長歡卻絲毫感受不到溫暖,她隻覺得有一股冷意,從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冷得叫她發顫。她那雙布滿紅絲的眼睛,旁人一看,便知定是數日未曾合眼了。
她強忍著頭痛,再次梳理了一遍腦子裏那些遙遠卻又熟悉的記憶,終不得不相信,記憶裏的混賬人確是她,記憶裏的荒唐事,也確是她犯下的。
縱然沒心沒肺如她,也實難接受,自己從一個小小蘊靈山的山大王,搖身一變成了那來自遠古的神明,還是個曾經闖下過滔天大禍的神。
“長歡!蘇長歡!”外頭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
長歡隻得將雜亂的思緒按下,隨手施了個清潔術,讓自己瞧起來,不至太過憔悴。撤了結界,刺眼的陽光也隨之照了過來。她微微眯了眯眼,適應了一會兒,隨意靠著房門坐下來,問道:“怎麼了?”
十七萬年前,長歡為彌補犯下的大錯,而身死道消。原本理應同其他神明一樣,肉身與魂魄皆從天地間消散,歸於山海大川。可不知為何,她卻殘留了一抹神魂,附到了地府忘川邊的一朵曼珠沙華裏,而後修煉千年,終成了仙。
她成仙後,才發覺那朵曼珠沙華竟是雙生並蒂,且裏頭還有個精魄,自此她便一直將其養在身邊,直至一千年前,這個精魄才修煉出人形,堪堪成了仙,也就是她眼前這個少年。
少年雙手環抱於胸前,挑了挑眉,“這話該我問你才是,我剛巡視完回來,便聽說你竟數日不曾出過房門,與你的性子,實是不符,且說來聽聽,發生何事了?”
蘊靈山是長歡所管轄的地方,每七日便得巡視一遍,以免有妖魔滋生,為禍人間。她性子懶散,自蘇長安修為漸長後,便一直由他代勞。
“沒什麼,隻是修煉時不大順利,心煩得很。”她隨口搪塞了過去。
“可要我教你?”少年語氣帶了些調笑之意,又長得一副好模樣,真是像極了凡間所說的風流公子。
說來也怪,長安成仙不過千年,活脫脫一個少年郎,行事作風及談吐舉止卻竟似個活了上萬年的老神仙。
“謝了,但我還是要臉的。”雖說自個兒如今的修為不比從前,但好歹比他多活了幾千年不是。
“仙上,天庭來了請帖,說是明日要舉辦小天孫的周歲宴,故請各路上仙一聚。”一道聲音打斷了二人的對話,隻見弄影快步走來,上前遞了一封請帖。
弄影是長歡初到蘊靈山時,從狼妖手裏救下的一個桃花精,後就執意要跟在她身邊,說是要報恩。長歡強不過她,又想著修煉之人,最是講究因果緣法,便也就隨她去。
長歡伸手接過鎏金色的請帖,打開瞧了一瞧,如今天庭的日子,倒是越發輕鬆安逸了,今日舉辦蟠桃宴,明日舉辦生辰宴的。不過說來也是,自數萬年前那場大戰,她以神族之名祭天,令魔族元氣大傷,至今也未曾完全恢複過來。何況,還有九十九重天那位坐鎮呢,既無人敢犯,仙界自是高枕無憂了。
長歡轉頭問了一句:“你可想同去?”
長安漫不經心地答道:“也好,去見見世麵。”
長歡不由得笑了一下。他話雖如此說,語氣卻聽不出什麼向往之意,不知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第二日清早,二人便騰雲往天庭而去。到達後,長歡見離宴會開席還有好一會兒時間,便找了個借口,脫身逛蟠桃園去了。她曾在天庭待了兩千年,唯有蟠桃園的桃子甚得她心。她施了個隱身術,便輕車熟路地爬到桃樹上,一手一個,摘得不亦樂乎。
此時,卻路過了兩個正在交談的小仙侍。
“聽聞在我們仙界上麵,便是神界九十九重天,裏頭還住著一位神君?”
九十九重天隻有神明方可進入,裏頭又住著天上地下唯一的神明,稱它一句神界倒也不為過。
“是啊,不過那位神君,已許久未曾出過九十九重天了。”
聞言,長歡微愣,眼眸也隨之黯了下來。不知僵了多久,終還是捏了個訣,閃身離去。
九十九重天
長歡看著四周翻湧的萬裏雲海,和眼前這個結界大門,同十幾萬年前一般無二,便覺著眼睛有些發酸。她神情頗為懷念,不覺間,竟緩緩將手抬起,覆上閃著白光的大門,誰知那結界竟有了反應,一股巨大的吸力,將她帶了進去。
長歡愕然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永不凋謝的桃花林,以及那十七座風格不一卻錯落有致的瓊樓玉閣。
九十九重天,隻有遠古洪荒的眾神方可踏入!
雖過了十七萬年,許多記憶已有些模糊,但長歡覺著自己應不至連這都忘記。難不成是這禁製經受幾十萬年的風吹雨打,不管用了?還容不得她細想,遠處就傳來了腳步聲,原本是極其細微的聲音,可在這九十九重天,寂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