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內空間逼仄,此時站了兩個人,更顯擁擠。
看著對方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塊臉,李唯夕忽的心裏一動,“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這麼久了,這個問題對方一直沒有回答過她。
這次少年依舊沉默。
李唯夕無謂的笑了笑,忽而轉身緩緩向他逼近。
少年皺眉步步後退,直至腳跟挨到牆壁,兩人的距離僅差分毫,空氣都變得有些灼熱,他別過頭:“公主”
李唯夕得意微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現在退無可退,閃現也跑不了,看他說不說!
不過她借著巷內微弱到忽略不計的光線,不確定的將頭湊上前,“你耳朵是不是紅了?”
呼出的氣息拂灑在少年的耳畔,那抹可疑的紅暈便從耳根燒到了脖頸,半晌,他終是抿了抿唇,道:“顧晏。我的名字。”
李唯挑了挑眉,緩聲複念了一遍:“顧晏。”她笑了笑,“很好聽。”
少年的眸中似乎有什麼情緒在微微閃動。
李唯夕滿意地退身幾步,放過了他,邊往外走邊不解的吐槽道,“看你那麼難以啟齒的樣子,我還以為是叫牛二柱王鐵錘什麼的呢,失望!”
顧晏:
走出巷口,果見處處張燈結彩,比平時多了幾分喜慶與熱鬧,人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且多半都是一家幾口。
“顧晏,你有家人嗎?”李唯夕問。
顧晏無聲地為她阻隔開熙攘的人潮,神色平靜,“沒有。”
李唯夕笑了笑,“我以前也沒有。”
顧晏不懂她說的是什麼意思,看向她時,她的目光正注視著一個被父親抱著的小孩子,母親正滿臉慈愛的為孩子整理著衣發,和睦美滿的畫麵,質樸簡單的幸福。
羨慕嗎?
李唯夕想,是羨慕的吧。
不過後來漸漸麻木,習慣了自己一個人,也習慣了自我催眠自己並不需要陪伴。
她死在了自己生日那天。
那天,厚重的遮光窗簾拉得很緊,屋子裏是摞成山的泡麵桶和丟落滿地的髒衣服,角落裏堆滿了外賣垃圾和臭襪子,電腦屏幕是這個黢黑又悶塞的房間中唯一的光源。
李唯夕就坐在這唯一的光源下,邊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打著字,邊嘎嘎傻樂,屏幕斑斕的光映在她的臉上,和不知為何而笑的咧開的嘴角上。
明明是自己的生日,卻過得和往常沒什麼兩樣。
還是一如既往的孤僻,閉塞,如同與世隔絕。打發無聊的永遠隻有那些鍵盤噴子,與一幫從未謀麵的所謂網友。
沒有人會在乎她死了。在院長去世之後,這個世界上就隻剩下了她自己。
或許網線通往的那些人得知後,隻會笑她連死法都這麼不靠譜,臨頭了還不忘給他們提供笑料吧。
不知道那個揚言下周要把她趕出去的房東阿姨,看到她的屍體時,會不會嚇得再也不敢往外租了呢也挺好,那那個房間,就隻屬於她了,不然她可沒積蓄給自己安葬
一隻手輕輕遮在了她眼前。
帶著熟悉的,難以言明的溫柔。
他說:“你的手在抖。”
李唯夕靜靜站了半晌,倏地笑了。
她拉下他的手,但沒有放開。顧晏的身體有點僵。
“放過河燈嗎?”她問。
顧晏搖頭,“沒有。”
李唯夕歪頭瞧著他笑:“我也沒有。”
蜿蜒無盡的護城河,無數花燈在其上漂浮流移,星星點點,形成一條燈火長線,承載著人們的美好意願遠行。
李唯夕在搭載河燈的紙條上寫完願望,又忍不住抻頭偷瞄了一眼顧晏的,卻發現其上一片空白。
她挑眉,“你怎麼不寫?”
顧晏說:“我沒有願望。”
嘖,無欲無求啊
李唯夕搖頭晃腦:“世間本無願望,寫的人多了,便成了願望。”
顧晏:?
李唯夕被他看大傻子似的眼神看得老臉一紅:“就是讓你隨便寫點啦,比如一夜暴富,成為天下第一帥哥什麼的,雖然你本來也挺帥了啊對了!”她想到什麼,為他支招,“寫想要恢複自由也是可以的!”
顧晏頓了一頓,捏著河燈的指節微微泛白,“公主在趕我?”
李唯夕笑他天真:“寫上去是一回事,我肯不肯放你走是另一回事,人嘛,總要有點兒實現不了的目標當追求!”
顧晏注視著她,似乎在確認她這話的真假,好一會兒後,才低頭在紙條上寫下了什麼,然後放至河中。
微風拂過,水麵泛起漣漪,無數盞河燈疏疏密密,仿若從天飄落的銀河。
天上星光,水上螢火,燈燭的光影在少年麵上明明滅滅。
河燈隨著流波起伏移動,李唯夕瞧見剛放走的那盞上寫著——
公主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