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燒得一片狼藉,唯有那棵梨花樹安然無恙,隻是幾年來沒人打理,開得不那麼好看。
他慢慢走進後院。
三年來的風吹雨打,其實已經聞不到任何燒焦味了,可他還是覺得越靠近那股味道就越濃鬱,讓人覺得窒息。
百裏桉扶住了一旁的梨花樹才堪堪穩住身形。記憶如潮水般湧現,三年前的事還曆曆在目。
三年前他就是在這裏,親眼看著大火吞噬掉慈元殿,卻無能為力。
太難受了,快喘不上氣了,腦袋好痛、眼睛好痛、心髒好痛。
渾身都好痛。
他逃也似的離開慈元殿,宮裏人多,百裏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無異,隻是臉色慘白到讓人想把他關太醫院裏。
風執已經在宮外等了很久了,見百裏桉出來,馬上迎了上去,“主子,臉色怎麼這麼差?晨間又受寒了嗎?”
“沒事,回府吧。”
江未言站在璟王府前,看著馬車緩緩馳來。
風執率先跳下馬車,道:“主子,咱到了。”
車輿裏靜悄悄一片,也不見百裏桉下來,風執又喊了一聲,“主子?”
“怎麼了?”江未言上前幾步,抬手撩開帷裳,隻見百裏桉閉著眼睛靠在窗邊,臉色有點紅。
江未言走進車輿裏,輕輕碰了碰百裏桉的臉,“桉?”
百裏桉昏頭昏腦地轉醒,整個視野都是模糊的,根本看不清麵前的人是誰,隻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他卸下周身的疲憊,向前倒去,腦袋擱在江未言肩窩,含糊道:“你怎麼在這兒?”
“剛剛送我娘出汴京,順便等你回來。”江未言的手貼著他的後脖頸,“先回府,你沒察覺自己在發熱嗎?”
“是嗎?”百裏桉的聲音很虛弱,說完又睡了過去。
江未言將他抱起,走下馬車,一邊往府裏走,一邊對風執和風翊吩咐道:“風翊快去請師叔,風執去接盆水來。”
風執、風翊:“是。”
江未言把百裏桉放在床上,扯過一旁的被子將他蓋得嚴嚴實實的。他把手覆在他額頭上試試溫度,微涼的手掌與滾燙的額頭碰撞,擊碎了藏在百裏桉心裏的一塊疙瘩。
他感受到手掌下的緊鎖的眉心緩緩舒展開了。
他將手拿開後百裏桉漂亮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發出像貓一樣的哼唧聲。
江未言無奈地輕笑了一聲。
他隻好把手貼回去,再次感受百裏桉的眉心緩緩舒展的過程。
“小孩子。”他輕聲笑道。
在未來的幾個時辰裏,江未言一直守在他的床前。除了憂心,更重要的是百裏桉總是踢被子,隔一段時間就要給他蓋一次被子,生怕走開了他就把整張被子都掀開丟到地上。
“被子蓋好,多大的人了還踹被子。”數不清第幾次給他蓋被子了,見著天色也不早了,江未言索性直接脫了外袍躺到百裏桉旁邊,把人裹進被子裏後抱住,嘀咕道,“看你這回還怎麼踹被子。”
深夜寂靜,房中點了淡雅的沉香,江未言抱著軟乎的百裏桉,慢慢睡了過去。
百裏桉感覺自己飄飄浮浮的,腦海裏閃過好多畫麵……
“母後,你要去哪兒?”
“桉兒乖,母後要離開一會兒,你乖乖聽父皇的話,別和你父皇鬧脾氣,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長大。”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梨花要開了,母後說好要陪我一起看的。”
“桉兒,隻要你想,母後都在。”
他看著穆靜妍離他越來越遠,不管他怎麼往前跑都追不上。
“母後,你早點回來……”
畫麵一轉,他被罰跪在毓慶宮外,積雪厚重,他的雙腿幾乎全陷在雪裏,快沒了知覺。突然有人來跟他說了什麼,百裏桉一愣,什麼都顧不上了,跌跌撞撞地往慈元殿跑,身上的傷口全都裂開了。他跌坐在地上,殷紅的鮮血落在純白的雪地裏,顯得尤為刺眼。
麵前的大火把他的臉都映紅了,他已經感覺不到傷口的痛了,心髒的痛壓得他快死了。
他掙紮著要往裏跑,失控地喊道:“不……母後!放開我,你們放開,母後在裏麵,她在裏麵!”
“不會的,不可能的,你們騙我,母後怎麼可能沒了,你們騙我,騙我……”
江未言半夢半醒間聽到百裏桉在喃喃著什麼,他眼睛還沒睜開,就先用手碰了碰他的額頭,咕噥道:“終於沒那麼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