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洛隨手結下腰上的佩劍,遞給衛戍兵。
他的佩劍劍鞘平平無奇,通體銀白,看不出什麼門道。隻有劍柄上懸著一枚烏黑色的古玉,其上鐫刻著繁雜神秘的夔紋。
衛戍兵隨手抽出了他的佩劍。
長劍出鞘,便是一道寒光閃過,刃如秋霜,鋒芒逼人,握在手中都能感受到它的森森寒氣。
“好劍!”
一旁負責登記的畫師看了,差點沒把硯台打翻,雙眼放光,“這位先生,可否讓在下湊近一觀?”
好鞍配好馬,好劍也得配好主。
如此寒光奕奕的寶劍,一看就是名家所鑄。說它的主人隻是個寂寂無名的習武之輩,誰信?
隻是可惜了,主人竟然是個瞎子,身上還帶著散不去的沉屙藥氣。
“當然可以。”宗洛含笑點頭。
畫師喜不自禁,連忙雙手接過。
他本就是愛劍之人,小心翼翼地將這把劍拿在手裏,仔細端詳。
“好,好,好!劍長三尺八,斬金截玉,削鐵如泥,的確是好劍!”
畫師一連說了三個好,一邊試劍,餘光瞥見劍上紋路,心裏疑竇叢生。
他反手抓住劍柄,斜看俯視劍身時,有如登高之人垂眸凝望深淵,臥龍盤於山底,低不可攀,叫人望而生畏,心生膽寒。
普通的寶劍有形而無意,這把劍卻是簡單出鞘都能感受到淩冽劍意,顯然極為不凡。
他先前恐怕還低估了。這等寶劍,應當名列兵器譜才對!
或者它本就名列兵器譜。
畫師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心驚。他心裏飛速掠過一個劍譜上能對的上號的形容,隻是這個想法太過荒謬,不敢妄下定論。
他麵容凝重:“先生冒昧一問,這把寶劍可有姓名?”
宗洛搖頭:“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一旁陪同的顧子元幫忙解釋道:“洛兄是我家領袖的貴客,一年前恰好暈倒在儒家寒廬附近,當時身受重傷,差點危及性命。好在有醫家醫聖鼎力相救,這才堪堪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哪想洛兄休養半年醒來後,卻如同大夢一場,失了記憶。”
顧子元不通武藝,看畫師愛不釋手把玩,並不動測繪工具,還以為他見獵心喜,隻想趕快打消對方的念頭:“這把寶劍在洛兄重傷時也不曾放手,顯然是失憶前的隨身佩劍。”
他委婉地說:“君子不奪人所好,先生若是檢查完了,也應趁早物歸原主。”
畫師沉默不語,轉身和衛戍兵低聲說了一句,這才回過頭來:“抱歉,這把劍暫時還不能還給你們。”
“請兩位稍等片刻,此事事關重大,在下已派人請大統領前來定奪。”
這下該輪到顧子元驚疑不定了。
大統領掌管京師衛戍,兼管近十萬大淵衛戍軍。
這畫師僅僅隻是想要一把劍,便把大淵大統領請來,難不成是想要強搶,這也太過荒謬了!
“洛兄,要不然還是算了。”
虧得顧子元是一代大儒,涵養極佳。但聽畫師這麼一說,也不免當場變了表情,想就此拉著宗洛拂袖而去。
“都說大淵律法嚴苛,如今一看,恐怕也隻是紙老虎。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強搶寶劍。若如此,這大淵,我們不來也罷!”
宗洛不置可否,正欲上前,忽而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渾厚男聲。
“諸君何事聚集在此?”
身形高大,身披鎧甲的大統領手提鐵錘,擰眉大跨步而來,眼神從背對著他的兩人身上劃過,沒有過多在意。
畫師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稟大統領,屬下方才正在登記武器,忽然發現一把寶劍。”
段君昊挑眉:“拿過來看看。”
他為人正直,還以為這個新提拔的畫師打的是找他來裏應外合,獨吞他人寶劍的主意,正想橫眉怒斥,卻在看到那把劍的刹那,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驚呼:“七星龍淵?!”
劍名一出,眾人皆驚,四下一片寂然。
七星龍淵,天下十大名劍之一,由鑄劍大師歐冶子和幹將合鑄。劍身以寒山玄鐵為底,加入天外隕鐵,名列劍譜,威名赫赫。
天下學武之人,就沒有不知道這把劍的。
然而比起這把寶劍本身,更出名的,卻是它的主人。
眾所周知,七星龍淵是大淵三皇子的隨身佩劍。
而大淵三皇子,則早在一年前,為守國門,戰死於沙場,屍骨無存。
當今淵帝並未立後,也未曾立儲,膝下所出,不分嫡庶,一視同仁。
大淵一共九位皇子,大皇子早年跟著淵帝征戰,不幸戰死沙場;二皇子剛出生沒多久就慘遭夭折,七皇子兒時不慎落水溺死,三皇子去年也步了大皇子後塵。
三皇子為人穩重,幼年曾在衛國為質,得幸師從鬼穀,習得一身高絕劍術。被接回大淵後親自掌兵作戰,手下率領的玄騎更是將騎兵的機動性玩出花來,以少勝多,絕境翻盤的例子數不勝數,為大淵掃清其餘三國立下汗馬功勞,深得百姓愛戴,是儲君呼聲最高的人選。
雖然三皇子多年來在外征戰四方,年關都不見得回朝一次。但身為大統領,段君昊自然是見過的。
印象最深的那次,是三皇子大敗魯國,收編軍隊,帶著一紙降書,快馬加鞭回朝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