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乾坤冰河(一)(1 / 3)

【陳宅】

朔風野大,回旋盤踞於街頭巷尾,時不時刮動磚瓦雜物,混雜著屋簷結的冰柱砸得哐當作響。

“姑娘,你就是在這程門立雪,站到昏天黑地也沒有用,夫人說了,我們少爺可是已經就任了陸幽的縣令,你送來的這些字畫已經用不上了。”

陳家內院掛滿了紅燈籠,連門匾都用朱漆刷過,看得出曾有過一派熱鬧的氛圍。門外的女孩十歲上下,天冷氣寒,也沒有添置上一件保暖的棉衣,貼著補丁的秋衣疊了一層又一層,才堪堪抵禦這開春裏的冷風。

人心凍九尺,一字一句比冬裏的冰刀子還要寒。

陳家的大少爺陳獻庵中舉,沒半年的時日就受到京中貴人賞識,被指派去當了鄰縣的縣令,這是多少讀書人一生都求不來的氣運?貴人惜才,甚至不在乎陳家的商賈身份也要提拔陳獻庵。她卻清楚,能得到這般賞識,哪裏是陳大少爺自己的才華,全憑的送去貴人府中一張又一張找人代作的字畫。

而這字畫,卻是她阿爹許惜壞蘸著“心血”,傾盡才學在病中所作。

她咬牙,攥緊著袖裏凍傷的拳頭:“這些是你們少爺答應了要的,臨頭怎就不要了?”

“我們就是一些下人,主子說不要,那就是不要了。再說我們少爺已經去赴任,哪裏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莫不是逮著我們陳家家大業大,吸我們的血?”

“背信忘諾,這就是陳家的經世之道?”話裏有憤懣,也有委屈。

“不過是個畫匠,跟你多說幾句,倒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趁我沒叫護院來趕你,趕緊滾。”

朱管事實在是不耐煩,一腳將人踹開,好在倒在雪地上不至於太疼,門關上時帶起一陣地風,絲毫不給她多說話的機會。

她撐著身子站起,抖摟背簍上的雪花,聽見院裏傳來細碎的交談聲。

“朱管事,我記得少爺不是說過等許家的來了撥十兩的紅銀給他們嗎?”

“不過是幾張信手塗鴉的紙墨,哪裏值當十兩?少爺苦讀詩書不曾接管家中事務,不知商場深淺。咱們管著大小這麼個陳家能讓這些吸血蟲順著陳家的腿杆爬嗎?橫豎少爺已經當上了鄰縣的縣令沒必要跟這些個窮酸畫匠糾纏。”

“原來是這樣……”一抹自嘲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哪裏是主子說不要,分明是被這位朱管事貪墨了去。商人重利,趨利背信這一套他們倒是學了個精。

她仰著頭,淚水凝在眼眶裏下不來,以紅麵迎著那飄飄灑灑的雪花,想著,如果畫賣不出去,爹的藥錢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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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州”原名“奉周”,乃兩百年前賜予諸侯周懸王周奇封地,因避諱諸侯割據,“奉周城”被百姓戲改為“豐粥城”,意寓年年豐收,百姓不饑。可這米粥、豆粥、臘八粥,哪有一個縣城也取名為粥的道理?上頭總算是想起了這塊天高皇帝遠的領土,指派縣官,載名:豐州縣。

豐州過往為抵禦外敵,設置城牆堡壘,環繞護城長河,南北東西四城門,分為別天孚、地昌、朱將、容發。周有峻嶺環繞,南北貫通一河名曰“乾坤河”,河中央有一橋貫通東西,曰“日月橋”。

日月橋連接東西兩城,往常橋上會行有商販,天氣寒了行人也就少了。

“喂——”橋上響起男人粗壯的聲音:“新來的吧?你這小丫頭片子,在我的地盤上賣字畫,知不知道要交保金的?”幾個市井混混推搡著一個約莫十歲的女孩,有個高個兒的潑皮下手稍微重了些,加之地麵上結了一層冰霜濕滑,女孩摔了個趔趄,背簍裏的字畫散落一地。

她咬著嘴唇,忍氣吞聲地將畫軸撿起。

“我隻聽說過要給官府交稅錢,可不曾聽說還要給群地痞無賴當爹當娘地供養著,而且我也用不著你們保護。”

“嘶——臭丫頭倒是牙尖嘴利得很啊,就是不知道你這小身板能不能硬過你這張嘴!”

這些潑皮就愛看人跪地求饒,不服就折騰到讓人服,仗著人多勢眾耀武揚威,靠欺淩弱小來滿足內心的虛榮,不少百姓深受其害。而如今才這黃毛小丫頭竟然滿是不把他們看在眼裏的模樣,更是讓他們氣急敗壞。

地痞們將她團團圍住,一旁有人也不敢靠近,生怕將自己卷帶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