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就知道,他那個人最是無情,看似對燃兒寵溺至極,實則冷心冷情,全都是為了他自己!”盛怒之下,皇後摔碎了杯盞。
大宮女洛水站在一旁,安靜地等待皇後熄了怒火,才道:“要不要傳六殿下過來?”
“那個孩子……唉。”說起林燃,皇後更頭疼了,“隻怪我當初沒有好好教他,讓他養成了如此散漫的性子。他不懂那些彎彎繞繞,怕是心裏還把他父皇當成一個慈父呢。”
“比起陛下,殿下心裏肯定是更在意娘娘的。”洛水說。
“這倒也是,燃兒從小就聽話。”皇後想著兒子的性格,憑這個孩子是沒有辦法和他幾個哥哥對抗的。
她原本不想做的這麼絕,可是皇帝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他不會讓林燃繼位。
既然這樣,倒不如趁著魔教教主還留在宮裏,設一個局,殺死皇帝,再嫁禍到二皇子和魔教頭上。
皇後在宮中經營多年,妃嬪們被她打壓,沒有人能與她抗爭,各宮裏都是她的耳目。
她思考了一會兒,對洛水說:“你去告訴夏竹,讓他多留意皇帝的行蹤,隨時報過來。”
“是。”洛水就要走,被皇後喊住。
“等等。還有左矜懷那裏,也讓他隨時聽令,算了,你讓他過來,我親自和他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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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辰明一直陪在林燃身邊,看他因為皇帝賞賜的東西高興了整整兩日,又即興畫了一幅荷葉遊魚圖,高高興興地送到皇帝那裏,又受了些賞賜。
“你是沒斷奶的小孩子嗎?這麼大人了,天天往你爹跟前湊,你怎麼好意思?”洛辰明看慣了林燃囂張跋扈的模樣,突然見到他對別人獻殷勤,非常不適應,“我們漠北,別說魔教,就是普通百姓家裏的五歲小孩子,都不會像你這樣。”
林燃目光幽深地看著他:“看不順眼就滾,我讓你呆在這兒了?”
洛辰明動了動嘴巴,沒能把心裏的話說出口。
盡管沒有出過康寧宮,隻是與這裏的宮人交談,他還是感覺到了一股與以往不同的壓抑,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即將發生。
他是經曆過無數次生死的人,對危險的感知比普通人更準。洛辰明很信任自己的這份直覺,宮裏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皇帝和皇後很顯然不是坊間傳聞中那樣琴瑟和鳴,這裏看似一派祥和,實際上比江湖更加暗潮湧動。在外麵如魚得水的洛辰明,在宮裏連自己要麵對的敵人是誰都不知道。
他看到林燃單純天真的樣子,再想到那對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妻,刻意把他培養成這樣,更覺得難受。
為什麼他就無可救藥地喜歡上林燃了呢?哪怕換一個人,都不會陷入這樣的死局。
“別太信你身邊的人。”洛辰明隻能幹巴巴地這樣提醒他。
林燃聽到這句話就生氣,“你說的是你自己嗎?”
“那天我隻是想開個玩笑,真的對不住,是我不好,讓你難過了。”洛辰明直覺,這件事情對林燃很重要,他認真地道歉,“我說真的,別太相信你身邊的人。”
這句話戳中了林燃內心最脆弱的部分,他怔了一下,收斂起張揚的神態,目光低垂,掩蓋起眼中情緒。
洛辰明想到了他在教坊司中渾身是傷的模樣,就算他的身份不是那裏的小倌,那個眼神,也是屬於林燃自己。
隻有他見到了林燃的另一麵。
洛辰明已經無法將那時候的他,還有現在的他看做不同的兩個人。
“林燃?你沒事吧?”他關心道。
“可是我除了信任他們,還能怎麼辦呢?”林燃的聲音很輕,聽起來很溫柔,又透著些許無助和悲傷,“從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會是這樣,無論我如何反抗都是沒用的。”
林燃反抗過?
洛辰明走到他旁邊坐下,“我帶你出宮不好嗎?”
“宮外……算了。”林燃還是沒能下定決心離開這裏,“如果你帶我離開,母親不會放過你的。還有父皇,他一定會派兵圍剿你們,到時候牽連地更多,我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
洛辰明很想告訴他,是你自作多情了,皇帝根本不會在乎你,皇後權衡利弊後,也不會傾盡全力帶你回去。
可是這樣說的話就太傷人了。
林燃語出驚人:“而且我想做皇帝。”
洛辰明覺得,以林燃的性格,不像是渴望權力的人。他有些吃驚,“為什麼?”
“皇帝是天下第一人啊。”林燃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向往,“想要自由,不應該逃避,而是爬到頂端,做那個掌控天下,無人敢惹的人。”
“那請問,你為了成為皇帝,做出哪些努力?”洛辰明瞥了一眼桌上的畫,忍不住笑了起來,“畫畫,還是討好你爹?”
“關你屁事!”林燃撇過頭去。
洛辰明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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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正帝的生活很單調,到了他這個年紀,對後宮的女人沒什麼新鮮感,提不起興趣。倒是在國事上更加用心,希望靠著人生的最後幾十年,再創一番功績,留下千古聖名。
這一日他批改完奏章,把疏奏都放到一邊,站起來活動一下身體,隨口問道:“朕記得老二在禮部呆了有三年了?”
高彥沒有回答,他哪裏記得這個?就算真記得,也得裝不知道。
景正帝果然沒指望他回答,感慨道:“三年了啊,朕也老了。是時候給他挪個窩,換換地方了。擺駕去安泰宮。“
高彥立刻傳旨下去。
他知道,皇爺這是確定儲君人選了,隻是不知道何時正式冊封。
人老了,都是會怕死的。站的越高,越厲害的人,越不舍得死。
權力可以扭曲人性,皇爺看似重用二殿下,其實也不敢完全放心用他啊。
紫宸殿內
皇後聽到安插在承平殿的眼線傳回來的消息,連忙喊了洛水來:“你告訴左矜懷,可以準備動手了,告訴夏竹及時接應。做得隱蔽些,切記不可暴露身份,不然闔宮上下,都逃不過一死。”
洛水對皇後忠心耿耿,從未有二心,願意豁出性命,替她完成夙願。她離開紫宸殿,臉色帶著輕鬆的微笑,在外麵轉了一圈,跟熟悉的宮人打過招呼,見一人在路旁掃地,便往那邊走,蹭了一身土。
那宦官連忙道歉:“洛水姐姐,真的對不住,奴婢不是有意的……”
“不要緊,你別怕,不就是身衣裳嗎。”洛水溫聲寬慰他,“娘娘還在午睡,身邊不用我伺候著,我回去換一身就是了。”
在宦官感激地恭維聲裏,洛水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大大方方讓人看到她,接著在路過小花園時,在路邊第二棵銀杏樹下留下一顆石子,隨後便回宮去了。
不多時,一隊禁衛巡邏至此,其中一個人的目光不經意間瞥了樹根處一眼,看到石子後神情一震,接著轉為果決。
入夜之後,景正帝在安泰宮內小憩,賢妃在一旁輕搖折扇。
將近一個月沒來,景正帝又清減了許多。賢妃擔心他的身體,讓人燉了些滋補的湯羹,勸他多喝了幾口。
景正帝也說出要給二皇子調任,賢妃自然欣喜,高興地應下,安泰宮內氣氛其樂融融,不一會兒皇帝就昏昏欲睡。
賢妃在一邊靜靜地守著,聽窗外蟬鳴漸小,心裏想著,夏天總算要過去了。
燭火搖擺,晃得眼睛暈,賢妃放下折扇,拿起小巧地金簪,去挑了一下燭芯,用一旁的剪刀剪掉多餘的部分。
就在這時,空氣中突然傳出一聲響動,有什麼東西破裂了,接著是破空的聲音,還有一聲悶悶的哼聲。
賢妃連忙轉身,就看到身後的窗子上破了個洞,躺在美人榻上的景正帝,右胸插著一支箭,傷口處汩汩流出黑血。
“啊——”賢妃花容失色,剪刀摔在了地上,她不敢動,大聲喊:“來人啊,有刺客!”
安泰宮頓時忙亂起來,高彥傳喚了太醫,派人通知禁衛軍統領和皇後娘娘。
禁軍騎著馬出宮,奉命從外麵軍營調遣來兩萬人馬,在各個宮殿駐守,嚴格排查人員往來出入。
皇後那裏得了消息,捂著嘴巴又哭又笑。
洛水連忙屏退他人,就見到皇後眼中是抑製不住的興奮,“成了,成了!這天下都將是我兒的!”
“要不要去通知六殿下?”洛水問。
皇後想了想,“先別告訴他,擺駕安泰宮。陛下受了傷,本宮怎麼不去?順便告訴其他人,封鎖消息,在抓到凶手之前,切勿泄露陛下傷情。”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康寧宮裏安靜極了,外麵鬧鬧哄哄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林燃正打算睡覺,聽到動靜之後,也沒什麼反應,照常寬衣解帶,倒是洛辰明看他這幅淡然模樣,有些坐不住了。
“你就不擔心外麵出了什麼事?”
係統也說:【是啊,皇宮一向森嚴,從來沒那麼吵過,肯定出大事了。】
“擔心也沒用。”林燃躺在床上,蓋上了薄被,翻了個身麵朝裏,看起來真的不打算多管。
洛辰明知道他話中的無奈,不再強求。
他挺想出去看熱鬧的,可是又怕出了什麼事,牽連到林燃這裏,幹脆留下來守著他,有什麼事情天亮問問別人就知道了。
皇帝在賢妃宮中遇刺了。
天光大亮,不等洛辰明去打聽,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林燃就在他身後不遠處,也一樣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洛辰明轉過身去,關切地看著他,“殿下?”
“我要去見母親!”林燃迅速說了一句,沒有理會他人的反應,往紫宸殿跑去。
洛辰明輕鬆跟上來,聽到林燃粗重的呼吸聲,“要不我背你過去吧。”
“你不怕暴露身份?”林燃問。
“反正你娘已經知道了,暴不暴露沒什麼區別。”洛辰明半蹲下,“上來。”
林燃猶豫一下,沒有動。
“怎麼還扭捏上了?”洛辰明看不過去,一把托住他的腿彎,把人抱起,快步向紫宸殿走去。
紫宸殿裏的宮女一個都不見了,外麵是層層禁軍,森嚴肅穆。
洛辰明放下林燃,跟在小殿下身後,順利進入,一直來到主殿,洛辰明被攔了下來,隻能看著林燃獨自進去。他故技重施,避開宮人們的耳目,爬上屋頂,與炙烤炎熱的瓦片緊緊相貼,觀察著裏麵的一舉一動。
皇後看到他過來,麵帶微笑,“好孩子,到母親這裏來。”她給其餘人使了個眼色,“你們都退下吧。”
林燃略顯拘謹,小聲問:“母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皇後輕聲道:“昨夜你父皇在宿在賢妃的安泰宮,大約三更天時,突然有黑影閃過,一支塗了毒的箭矢破窗而入,你父皇遇刺,命在旦夕。賊人已被拿下,當場咬舌,窒息身亡。”
係統看著她的微笑,縮在林燃腦子裏瑟瑟發抖:【這種時候,她怎麼能笑得出來?】
房頂上的洛辰明也是一驚,敏銳地察覺到有哪裏不對勁。
“你向來與你父皇要好,進去送他一程吧。母親已經讓人封鎖了消息,沒人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你父皇就在裏麵,燃兒進去陪陪他,多說些好話。剩下的事情,自有母親來做。”
林燃早就知道她要做什麼,隻是這件事情來得太快了。
仔細一想不難明白,魔教教主進宮,所有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