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洋握著耿逸辰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反複摩挲:“這怎麼能怪你和你媽呢?你奶奶腦子有問題吧?放著你這麼個乖巧懂事的大孫子不疼,見麵就打?”
耿逸辰解釋道:“其實我小時候也很少見到她,她不疼我,似乎也可以理解。至少這麼想著,心裏好像也就舒服點了。”
蘇洋覺得不然:“她是你奶奶,疼你不是應該的嗎?”
耿逸辰沉默片刻:“這世界上或許從來就沒有什麼理所應當吧……”
“曾經我也以為,她們理所應當愛我。可是好像……好像是我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耿逸辰低下頭。
“他們?你是說誰?”蘇洋敏銳地問道。
耿逸辰抿著嘴,片刻才道:“大家……我奶奶、姥姥、舅舅舅媽、小弟……”也許還有更多……
耿逸辰突然覺得鼻尖發酸,便不再言語。
“哭了嗎?”蘇洋探過頭來看他,“我不問了。”
“沒……”耿逸辰笑了笑。
蘇洋微微握緊耿逸辰的手:“我就沒你這麼心胸寬闊了。我覺得我恨我爸,也恨我媽。”
耿逸辰扭頭看向他,腦袋差點磕到蘇洋的下巴。
蘇洋往後一躲,兩個人都笑了起來:“我爸,那個瘋子你知道吧,我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全都拜他所賜。你看,”蘇洋說著把袖子擼起來,露出大臂內側的一道傷疤,“這是他拿煙頭燙的。”
耿逸辰大吃一驚:“你爸怎麼這麼對你?”
蘇洋冷哼一聲:“這都算輕的。我也是命大,換個人早被他折磨死了。我小時候,他經常把我吊在房梁上打,那時候我媽還沒跑,她也不來救我,就知道哭。”
耿逸辰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突然覺得自己比起蘇洋幸運太多了。
蘇洋看著耿逸辰眼裏同情的目光,有些變扭道:“你覺得我該不該恨他們。”
耿逸辰沒有說話,蘇洋也沒想他回答:“其實我不想去蘇濤家住的,你也看得出來吧,他媽不喜歡我,但是我沒地方去。”
耿逸辰很理解他這種心情,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開學第一天,我一個暑假沒回去了嘛,回家以後我爸又喝多了,他跟我說我三舅去找他,告訴他我媽得癌症了,沒錢治療,讓他想辦法湊錢。”蘇洋冷笑,“他能上哪裏湊錢,就算有錢也不會給我媽治病。”
“你媽媽……”
“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蘇洋打斷耿逸辰的話,卻半天沒有下文。
“小時候我以為……我以為她至少……該是愛我的……”蘇洋斷斷續續道,“後來證明我真是自作多情了。我六歲的時候,他們倆鬧離婚,我媽完全不想帶著我,把我留給那個瘋子。後來兩年,她一次都沒出現過。有一天她回來了,我很開心地跑回家,以為她見到我也會很高興,但是她沒說兩句就走了,隻跟我打了個招呼就走了,我還s|b地上去問她能不能帶著我。笑死了。”
蘇洋說著,自嘲地笑了起來:“還有更s|b的。我晚上過來找她,就這裏。”蘇洋指著遠處的茅草屋,“結果她叫我回家,說家裏沒有糧食給我吃。連裝都不裝一下。”
耿逸辰摟著他的胳膊,聽他講著這段往事,腦子裏是一個孩子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神情。
“其實她也沒辦法吧,她過得好像確實不好,根本養活不了你,你在你爸那邊至少還有口飯吃。”耿逸辰本想安慰他。
蘇洋冷哼一聲:“養不起我當年就不該生下我,生了我又不想養我,多好的事啊?”
耿逸辰心疼地握住蘇洋的手,二人十指緊扣,蘇洋湊到耿逸辰身邊,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回去吧。”
二人手牽手走到小破屋,耿逸辰看了一眼這像是隨時可能會塌掉的房子:“你還要進去看看嗎?”
蘇洋望著這間屋子,深吸一口氣:“不了,上車吧。”
他不知道要對那個女人說些什麼。
能說些什麼呢?
說你該去治療?
可是他家沒錢,連砸鍋賣鐵還需要鍋和鐵。她住不起院,連藥錢都付不起,隻能在家裏等死。
說你要好好活下去?
那現實嗎?
而且也許死亡,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
那間屋子裏縈繞著生命流逝的不可抗力,人在那種自然強大的法則麵前,是那麼的卑微,任憑你是個多麼厲害的人,都會發現自己不管活了多久,最後隻能兩手空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