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沒想到,他生氣時說的一時氣話竟然一語成讖。
青州傳報,青州堤壩崩塌,原本往北走的祭水在此缺了個口,竟然往寒山方向走了,青州無數器物毀於一旦,無數百姓流離失所,萬家燈火淹沒於洪水之中,可悲可歎。
沈約知道消息時,還在逗那隻已經三年未見的八哥。他開始根本沒放在心上,還以為這次大水隻是像以往那樣,隻是淹淹幾頃農田,根本不會傷到什麼人。
“少爺,這次發大水的正下口……是寒山。”青葉眼瞧著沈約的臉色驟然一變,沈約一把抓住青葉的袖子,問:“有無人員傷亡?寒山寺怎麼樣了?”
青葉遲疑了一下,道:“寒山寺的門檻都被衝破了,裏麵的像也淹了。”
“我問的是人!”沈約道。
青葉道:“少爺……你忘了嗎?季寒早就離開寒山了。寺中的元思道長不見蹤影,怕是被水吞了去了……其他人也有些受傷,但不至於沒命……”
沈約聽了青葉的話,心中不由覺得元思可惜,但是想起季寒確實早已經離開了寒山,又安定下來幾分。不過季寒是會回寒山,要是不小心……沈約被自己的假設嚇了一跳,霎時間眼眶一紅。
沈約這模樣可把青葉嚇了一跳,這些年來,即使是沈約插科打諢、終於京城那幾個王孫貴族的小祖宗打架,被家主老爺知道後罰這罰那的,可以說是無罰不有了,但也沒見人哭過。
青葉手足無措道:“少爺你別瞎操心,季寒那小子,或許根本就沒事呢!”
沈約可不想有那麼多也許,他總要見上一麵才安心。
沈約使勁把眼裏的東西憋回去,語氣淡淡道:“我沒事……我咋個兒受了涼,有些不舒服罷了。季寒那人,就算放鋼爐裏燒也燒不死,我可沒有那麼多心來操他的那一份……”
青葉覺得奇怪,但見他那樣說,訕訕道:“少爺說的是。”頓了一下,又好像想起來什麼來一樣,道:“少爺,今晚家主老爺回府,今早傳了話來,要少爺接風宴後道白玉閣,說要見你。”
沈約心思也不在這兒,沒聽好青葉說什麼,滿心都是自己的謀劃,隨口應了下。
……
落京沈府。
金玉滿堂,彩袖當空西子含情脈脈;珠翠羅綺,粉黛眉青姽嫿笑語晏晏。
沈約作了盛裝打扮,玄色底流雲紋朱纓作穗,披著的大朱紅的狐裘映得沈約膚色極白、唇紅齒白,沈約本就心思不在這上,顧盼之間流露出的漫不經心卻驚得那些來參加他接風宴的一眾達官貴人。
不少貴人紛紛竊竊私語,更有甚者如榮國公夫人更是直接含笑提了出來:“三年不見沈小公子,不想離了京城三年,如今這氣度竟然絲毫不減,倒是氣度不凡,可見沈侯爺您教子有方。”
沈長耀坐在主座上,聞言一笑,道:“國公夫人您過譽了。這小子,長大了不少倒是。”
沈約聞言隻是瞥了瞥他的父親,心下腹誹:夠了夠了。裝吧繼續裝吧。
沈長耀端的是一副敦厚長輩模樣,那張臉上飽經風霜,也掛滿了中年富貴的肉,隻有那雙瑞鳳眼睛可瞥見與沈約唯一的相像之處。此刻,沈長耀眯了眯那雙眼睛,這就導致那雙眼被肉夾成一條縫,卻透出精明的光:“沈約,你走過來,讓為父好好看看。”
沈約在眾人鬆懈之時送了個白眼給沈長耀,然後走到沈長耀麵前,作了個禮:“不肖兒給父親請安,三年未見,不知父親身體可安好?”
眼瞎了的人或許會覺得沈約真真是一個孝順至極、禮數周到的好侯門少年郎,但是在座的人都是在朝堂上沉淫多年的人精兒,自然不會被沈約此刻的乖順模樣騙了過去
一位年紀看上去年輕清秀的夫人笑道:“這沈小侯爺倒是真真的一表人才,對長輩也有禮,想必日後也不是池中之物。”
她身側的年紀略長一些的紫衣夫人隻是微微迷了眼,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楊夫人怕是這兩年才來京城的罷?”
工部員外郎楊夫人從江南書香門第而來,兩年前才為楊家新婦,卻是是不知道其中曲折,點了點頭道:“正是。”
紫衣夫人附在她耳上輕語,一雙狐狸眼含著笑道:“這位小侯爺,當初之所以離開京城前往寒山寺,可是因為他燒了翰墨書閣。”
翰墨書閣可是京城有名的官家子弟書閣,其中珍藏無數,但經過沈約這一燒,損失慘重,沈約也因此被朝中的學士清流深惡痛絕,也出了名。
沈長耀擺了擺手,道:“回來就好。經次三年,你也長了分心性,自後更應當用心科考,爭取早日忝列金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