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台的雨已下了三天,到今日仍沒有要停的樣子。
近百名修真世家長老在觀刑台上正襟危坐,四下卻靜的連落針聲都清晰可聞。
直到——兩名弟子押著一個人從窄門上了刑階。
那已經不能算是人了,隻模糊可以看出個人形,他的衣擺被雨水打濕,勾勒出修長好看的小腿,隻是那雙腿,除了外力磕碰便絲毫沒有其他動作,看來早就廢了。
大塊大塊的血漬不知在白衣上浸了多久,所過處於刑階上蜿蜒出一條血路,仍不見淺。
簌簌的雨滴仿佛攜了冰刃,一片片地割在身上,冷的刺骨。
“硯塵生!是硯塵生——扒了他的皮!我要他下黃泉!給我兒陪葬——”
硯塵生聞聲仔細辨認了片刻,想不起來是哪個無名氏。
他毫無生氣地抬起頭,朝著無名氏的方向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有一縷黑發從耳邊落在蒼白的側頰,更顯他笑容觸目驚心。盡管狼狽至此,這張美到驚心動魄的臉,還是讓台上不少人心中一顫。
那無名氏剛剛一聲激動得破了音,“陪葬”兩字繞著不動台泛了三四圈回聲,不等吼出第二句話,他便瞧見硯塵生嘲諷的表情,頓時一口氣沒上來,像隻打鳴時被掐了脖子的老公雞,臉色憋得青紫。
台下人分明雙目已眇,目光卻如有實質般死死盯著他,豆大的雨滴被不動台的靈力所激,如冰刃般砸在他身上,冷氣刺進了他的骨縫裏。
那是一株生長在冰雪中的翠竹,雖處困境,仍讓人不禁仰望。
這一身傲氣紮了無名氏的眼,他抬手一震,元嬰大能毫不留情的一招重重朝硯塵生砸了過去,台上響起竊竊私語,幾位長者不忍地別過視線,卻無人出聲製止。
有歎息聲飄出,片刻便被雨水衝散。
硯邸嬌生慣養二十餘年的少家主,落得這般下場,讓多少人唏噓。
隻是,此人勾躥妖族,殘害眾多世家子弟,死不足惜。
“罪人硯塵生已至,行刑。”
竟是景斯年。
硯塵生生受一招,因左右兩人死死架住才沒有被擊飛,他聽見這句話,冷笑出聲,喉間湧出一口鮮血,五髒六腑被攪得稀碎,冷汗合在刺骨的雨中,沁進鬢發。
硯邸上下近萬名子弟,蒙冤受戮,如今隻剩他一人苟活於世。
景斯年,再大的恩情,我不欠你了。
若有來生,今生所受諸般苦痛,我定一、一……奉、還、與、你!
轟——
“發生什麼事了?”
“地動了嗎?”
“報——妖族攻破了護山大陣!往不動台來了!”
“什麼?!”
“孽畜!死到臨頭還勾結妖族!”
硯塵生嗤笑,他若真有這樣大的本事,那裏還需要在這裏殘喘。
意識消失的最後,硯塵生仿佛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有什麼人在喚他的名字,他艱難地想要回應,卻隻是動了動唇,雨水將他的體溫一點點帶走,往日種種走馬燈似的交映在腦海裏,最後定格在了一片幹淨的雪地中。
———
“公子!公子他怎麼這麼想不開,為了景斯年那個狗男人!竟然這般輕賤了自己嗚嗚嗚……”
誰在吵嚷……
硯塵生眉心微蹙,怒從心生。
他早就告誡過身邊所有人,再讓他聽到一句和那個人有關的話,就把亂嚼舌根的人拖出去喂狗。
何人這麼大膽,仗著硯家沒落,就敢到自己臉前找不痛快?
硯塵生剛要出聲訓斥,就發現自己四肢百骸都在疼,酸楚不適如刺骨的冰水從指間沿經脈沒入體內,疼痛一陣強過一陣,他幹脆不再強撐,眉梢輕輕皺著,控製吐納,努力放鬆每一寸肌肉,冷汗順著額頭劃過好看的側臉,沒入鬢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