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叫“先生”屬實是謝逢春心血來潮,一時起意隨口說的。
沒想到這兩個字輕飄飄地撞進他心裏,謝逢春不願承認,但心底源源不斷湧出來的想法就是他還想再聽她多喊幾次。
他久久不說話,如意迷惑地歪了歪頭。
“謝先生?”她又喊了一聲。
謝逢春回過神,佯裝鎮定,示意她坐下。如意不情不願地照做,還不忘記離他遠點。
他看著對方恨不得離自己十萬八千裏的樣子有點想笑,忍不住挑眉看去,少女的側臉在燈下透出好看的暈影,愈發顯得小臉尖尖,肌膚光滑。
“陛下這兩天的課業如何?”謝逢春淡聲問道。
如意愣了愣,沒料到他是要問陛下的功課,“功課都做了。”
謝逢春又問了幾句,如意都一一作答。
待他問完小皇帝的課業,一時間無話可說,屋內沉默了會兒,兩人都覺得有點尷尬。如意捏著衣角,手心都緊張出汗了。
“你就不好奇為什麼讓你做伴讀?”他打破沉默。
“因為我家裏無權無勢?”如意試探性答道。
她問得小心翼翼,一看就知道是猜的。
“猜對了。”謝逢春按了按眉心,頭痛感又順著攀爬上來,“多少人想把家中子女送來做陛下的伴讀,隻為了今後能在陛下麵前說上幾句話,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什麼自知之明,她甚至不想呆在這,隻想回汀蘭小居。
疼痛感如同蠱蟲噬咬,腦子裏密密麻麻的疼。
如意偷偷瞟了一眼喝空的藥碗,不知道喝得是什麼藥,大抵和尋常藥物是不一樣的。
謝逢春額上布滿冷汗,略顯淩亂的碎發覆在眉眼前。他竭力在如意麵前保持端正的坐姿,衣袖下的手攥成拳,忍耐著藥性發作的痛苦。
如意看出他的不適,有點猶豫,“先生……是不是頭疼?”她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太陽穴附近,緩緩替他按起了頭。
她感覺到謝逢春身體僵硬了一瞬,並沒有斥責或是阻止她。
僅僅是靠近她,謝逢春嗅到了她身上的甜香,就覺得頭痛緩解了許多。
“我在家時候就常給照顧我的老嬤嬤按頭,她年紀大了一吹風就容易頭疼,每次按完都舒服很多。”如意看他眉頭逐漸鬆開,禁不住要自誇。
謝逢春啞然。
他已經要和老嬤嬤相提並論了麼。
“……你幹嘛啊?”如意被他盯得發毛。
謝逢春收回目光,“我隻是覺得,你在這反而會加重我的病情。”
沒病都要被氣出病,何況他現在有病。
“那我就不在這礙著您的眼了。”如意如獲大赦。
她轉身的那一刻,謝逢春心底泛出絲絲不悅,想留下她的衝動讓他禁不住伸手。
披帛輕飄飄揚起,猶如一尾遊魚,隻是在他掌心滑過便悄然溜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謝逢春忽然喊住她:“薛如意。”
如意腳步停頓,等著他說下去。
“薛良送你進來不就是為了權勢和地位,你日日接觸陛下和我,這些東西對你來說並不難得,我能提拔你的父兄,給他們高官厚祿。”謝逢春語速不快,想讓如意每個字都聽進去,“哪怕你是庶出,你的生母和弟弟也會因此在家中與主母嫡子平起平坐,這有什麼不好?”
如意並沒有馬上回答他。
她扶著門邊,仿佛在消化謝太傅方才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