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人……”如意試探性喊了聲。
“怎麼了?”謝逢春斜斜睨了一眼,語氣溫和,眸中還是一貫的無波瀾。
如意輕輕籲了口氣,剛才的壓抑感仿佛是她的錯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氛圍。
“我早些時候在廚房燉了湯,一有事就忘了,現在應該還能喝。”她佯裝什麼都沒發現,一臉輕鬆地說著。
謝逢春沒吃過她親手做的菜,聯想她的繡工,也沒抱太大期望。
直到端上來的時候,他詫異地挑了挑眉。
——看起來還挺不錯,和她的那方自己繡得手帕相比,賣相根本不是一個等級。
他在薛如意滿懷期待的眼神裏動了筷子。
“不錯。”
並言簡意賅進行了點評。
“他為什麼叫你‘燕燕’?”謝逢春喝著如意燉的湯,也完全沒有避開話題的意思。
如意:“……”
為什麼叫她燕燕,因為她乳名就叫燕燕啊!
謝逢春並不接受這個解釋,追問道:“為什麼他能叫你‘燕燕’,你卻沒有告訴過我這個名字?”
“你也沒問我啊!”如意理直氣壯。
謝逢春啞口無言,過了會兒才說道:“那我以後也……”他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如意聽不清,俯身上前問他:“什麼?”
“沒什麼。”謝逢春喝光碗底的湯,刻意避開她清亮澄澈的目光,“湯還不錯。”
他不自然地側過頭,剛好能讓如意看到他微微低垂的眼睫下,藏著琉璃似的的眼眸。
跟謝逢春的人一樣,如寒潭沁骨,深不可測。
她為什麼不問問忽然帶她離宮是什麼原因?
為什麼聞人煦可以叫她‘燕燕’,卻從未聽她主動提起過這個名字……
謝逢春輕輕咬了下舌尖,疼痛感阻止了他的胡思亂想。
一個名字而已,他計較這些做什麼?
如意被他肯定了廚藝,笑意盎然,“是我特地給謝大人做的,跟師傅學了兩天呢。”
親自下廚怎麼著都比口頭上一點花頭要安慰人的多,謝逢春心裏堵著的那口氣突然順了,麵上是一聲不吭,眼底那點寒意卻依舊消散殆盡。
他再見到聞人煦的時候,對方分明是沒睡好的模樣,手邊還擺著沒看完的折子,欲言又止不想挨罰,又撐著麵子不肯求饒。
還是何九桂先開了口:“謝大人,太後那來人囑咐,讓您下學後去一趟。”
半天的課,兩人都是心不在焉。
謝逢春的道行終究比小皇帝要高不少,意不在此也能把他從頭到腳說一通。
他快一年沒見過太後了,先帝那些母家有權勢妃嬪大多沒什麼好下場,聰明點的早早請命出家,剩下的就被逼著殉葬去了。
那些自詡剛直不阿的臣子罵人的時候,並不會顧忌太後是個女人家就有所收斂。
畢竟謝逢春扶著幼帝上位的時候,謝太後也在背後推波助瀾。
這位在刻板廷臣口中得不到半分好的太後,保養得宜,四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也隻有三十四五而已。
她是謝家推上去的繼皇後,謝逢春少時就聽說過她的馭下之術。朝中動亂時,謝太後向他伸出援手,力保聞人煦登基。
光看外表看不出太後實則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她五官並不出眾,甚至因為常年禮佛誦經的緣故,眉眼間還能顯出幾分平易近人。
謝太後剪下一截花枝,隨手丟到簍子裏,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擦幹手上的水汽。
謝逢春與她說是親戚,卻看不出任何見到母家親人該有的熱絡,倒像是守著君臣之禮不僭越一點。他隔著屏風,隻能見到謝太後模模糊糊的人影,就在此站定,不往前一步,本分且疏離。
“皇帝時年十四,他那些不成器的皇兄十四歲時候,大家閨秀們的畫像都得送進宮裏來了。”謝太後緩步走下。
謝逢春知道她會提到選秀立後的事,隻是怕她拿薛如意開刀。
“你二十來歲尚且獨身,不娶妻不納妾,可別把這套東西往皇帝身上教。”她語氣冰冷。
若是薛如意在場就會知道謝太傅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是跟誰學的。
自從他位極人臣後變得越來越難拿捏,謝太後並不認為他會看在謝家的份上容忍她繼續幹涉朝政,左右都是姓謝的,她索性做個甩手掌櫃拉扯幹淨。
謝太後跟他提過不止一次選秀的事,謝逢春每次都是草草應付了事。
這次他卻動了心思,覺得太後說得有些道理。
隻是想到聞人煦對如意過多的依賴,謝逢春一反常態,當場答應了太後的要求。
謝太後愕然地打量他。
她確實在外麵長住禮佛,可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謝逢春在行宮裏那點閑言碎語還是有所耳聞的。
五品閑官的庶女興不起風浪來,何況謝逢春又不是吃素的,她睜隻眼閉隻眼就當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