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8章 燕山亭(八)(1 / 2)

何九桂拿來幹淨柔軟的中衣為他換上,剛要叫宮女進來收拾床鋪,被聞人煦製止了。

他愣了愣,掃了眼被小皇帝踢到一邊的被褥,心中有數。

聞人煦心情不佳,沉著張臉,一言不發讓何九桂給他更衣梳頭。何九桂不想觸黴頭,半個字都沒問起。

他拿來的是月白色的常服,聞人煦盯著那件衣服看,半晌叫他去換一套來。

聞人煦破天荒地穿了明黃色的便服。

何九桂為他捋平衣衫,端來鏡子。

他身量竄高了不少,每三個月針工局就會重新為他量體裁衣,預防著皇帝的衣服短了還是窄了。

平日朝會他也會穿明黃色的龍袍端坐在殿上,透過冕旒看著底下臣子們的一舉一動。

但最後做出決策的還是他的老師。

哪怕幼時居住在皇宮一隅,經過三年來的浸潤,也逐漸習慣了君王的身份。

他側過頭,問何九桂:“你說我母妃在天有靈,直到最後是我做了皇帝,會是什麼想法?”

“九五之尊非比尋常,必然是十分欣慰的。”何九桂垂首道。

“朕倒不這麼覺得。”聞人煦說道。

宮室內一片寂靜。

隔了許久,聞人煦開口道:“老師不在行宮,沒人陪朕下棋了,你去把姚清逸叫來。”

過了季節,天色逐漸晝短夜長。

謝太傅正翻著書,察覺懷中有動靜,他在下巴即將傳來劇痛前按住了懷裏的人。

“……到了嗎?”

柔順的發絲從掌心滑走。

如意撐著身子起來,揉了揉酸痛的肩背,正要抱怨兩句,看到謝逢春正盯著自己看,訕訕的笑了笑,又把話頭吞回去了。

果然不如青棠會照顧人,她要是睡過去了青棠還會幫她調整姿勢,免得醒來之後腰酸背痛。

但她靠著謝太傅睡著了,理虧。

堂堂一國帝師,被如意當作人肉靠墊用了。以謝太傅死要麵子的性格來看是決不允許她說出去的。

謝逢春放下書,往如意那靠近了些。

“竟……竟然不知道……謝大人按摩的手藝也這麼好……”如意幹巴巴說著,肩頸處是謝逢春指腹的溫度。

她剛說完,就覺得謝逢春突然加大了力氣。

“嘶——”如意輕輕抽了口氣,“我錯了我錯了,是先生。”

除了要麵子,還小肚雞腸。

她心裏又給謝逢春加了一條。

謝逢春看書執筆的模樣她都見過了,那雙骨節勻稱的手仿佛天生就是用來揮斥方遒用的。

實在難以想象還能用來做什麼侍奉人的活兒。

她做夢都不敢夢這麼大的。

馬車突然停下,緊接著有人叩了叩車壁,傳來王禧的聲音:“大人,對麵是姚家的車,正與咱們撞了路。”

官道寬敞,但畢竟是帝師和樂陽公主的外孫,兩家馬車均是體積不小,要是同道而行也是堪堪不碰擦而已。

姚清逸官職不如他,但是看在樂陽公主的麵子上,謝逢春平日裏對他還算隨和。

“知道了,往邊上讓一讓,叫他們的車先過吧。”謝逢春說道。

車夫甩了馬鞭子,讓到一邊,給姚清逸的車留出足夠的空隙過去。

如意透過縫隙看過去,姚清逸的馬車走得方向正是他們剛剛來時的路。

“姚大人是要往行宮去?”她問道。

“姚三郎的棋藝在少年時就是有名的,多半是陪陛下去切磋棋藝了。”謝逢春淡淡道。

“那……”如意對著指尖,有些羞赧地問他,“那陛下的棋藝怎麼樣?”

謝逢春頓了頓,吐出兩個字:“尚可。”

“尚可是什麼意思?”如意仰起臉,“陛下喊我一塊兒下棋,每回能贏我兩三子,偶爾還能和我平局。”

謝逢春:“……”

難怪他最近和聞人煦下棋對弈的時候,發現他的棋風有些歪七扭八,原來罪魁禍首是眼前這個。

以一己之力帶動聞人煦的棋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天賦異稟。

“下得不錯,以後別下了。”

得到了謝太傅的肯定,如意舔舔唇,隻當他在真心實意誇獎自己。

馬車重新緩緩前行,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雨勢不大,裹挾著秋天的涼意,綿密如針的雨點被風一卷刮進車裏。

長久冰冷的指尖突然被暖意包圍,謝逢春怔住。

如意握住他的手,笑眯眯說道:“先生手這麼冷,被風一吹容易著涼。”

謝逢春低頭看著手。

如意的手心溫暖,他發涼的雙手仿佛因為血液加速流動變得敏感起來,細膩柔軟的指腹擦過他的手背,連帶著心頭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