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 身後事(1 / 2)

老爺子走的太突然,一句話也沒有留下。但也許是預感了自己的離去,關於身後事,他還是作了很詳盡的安排。

楊家拳的所謂下一代門主,他交給了在春城的師父親族的後代,算是了卻了一樁曆史的糾結。但這十幾二十年他嘔心瀝血想要完成的楊家拳的簡易推廣拳譜,雖然並沒有最後完成,他還是留下來一份,幾個徒弟人手一份。他寄望於資質最高的三徒弟能把他未完成的部分繼續做下去。但如何真正的推廣,在專業之外,他囑咐江之寒的三師兄找江之寒協助幫忙。

這些年的儲蓄,包括江之寒幫他賺的那些錢,楊老爺子分成了兩份。七成捐給了江之寒的貧困教育基金,兩成留給了二徒弟和三徒弟,家境相對最差的關山河拿到了大份兒。剩下一點則是留給了春城那邊的人。江之寒對春城那邊的家夥抱有敵意,葬禮的時候隻來了三個人,還匆匆的就走了,全不念老爺子對他們的慷慨和善意。也許是聽過老爺子的故事,他心裏一直覺得那邊的家夥都是些“壞人”,不值得老爺子把生命裏最後幾年都全心的交給他們。和關山河私下裏聊天,江之寒總是說,如果老爺子最後這四五年不操心春城的事,一定可以再活個三五十年。

老爺子留給江之寒的,則是這一個充滿了他回憶的四合院,以及屋裏的所有物品,包括那些書法古畫,那些自製的藥酒,那些線裝的書籍,還有兩把劍,和江之寒最熟悉的那套茶具桌椅。

但是,也許是走的太突然,他沒有留下一個字給江之寒。

江之寒不想把師父拿去火化。他谘詢了兩個師兄的意見,大家都隨著他。於是,他在四合院附近的一個山腳下買了一塊空地,在那裏把他埋了,又修了一個大大的墓,旁邊多立了塊碑,是給和師父相濡以沫幾十年先走一步的師母。在墓地旁邊,江之寒叫人移來兩棵大大的鬆柏,一左一右環衛著它。

這些天,江之寒一直呆在中州,折騰這些身後事。終於等到一切完畢,師兄弟幾個,合著兩位師兄的家屬,去墓地前又祭奠了一回,三師兄告辭回了春城。隔天的功夫,關山河也來找江之寒告別。

如果說楊老爺子突然過世對江之寒的打擊很大,那麼比他更難過更受打擊的無疑就是關山河。自從舉家搬到中州來以後,老爺子回中州,生活上都是關山河在照顧,陪侍在身邊。如果說當年老爺子授業的時候,關山河心裏更多的是敬和畏。這最後幾年,他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師父,和他的感情又近了好多。

江之寒從青州回到中州,關山河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唉,我沒有照顧好師父。這些天,這就話簡直就成了他的口頭禪。像個祥林嫂一樣,每一段對話好像都是從這裏開始的,不管兩個師弟怎麼勸他,他總是搖頭再重複一遍。

師兄弟倆坐在四合院裏,隔著小桌子,各喝一杯茶。

關山河放下茶杯,歎口氣,“之寒,我想回鄉下住上一段時間……”

江之寒說:“好的……嫂子要留下來吧?”

關山河說:“娃娃要上學,一時間也走不了。”

江之寒說:“師兄,你不必擔心,嫂子和小羊,我會找人照顧好的……你回去散散心也好,這些日子實在是太累著你了。”

關山河搖頭,“我沒把師父照顧好啊……”

江之寒看著關山河,很嚴肅的說:“師兄,我覺得這樣講,卻是你的不對了……”

關山河愣了愣,這些天江之寒雖然常常安慰他,但從來沒有指責過他的懊悔。

江之寒說:“師父是多麼豁達一個人……師母和他感情那麼深,去世這些年,他雖然時時刻刻不能忘記,但也沒有哀歎懊悔,說自己沒有照顧好她。生老病死,不過是自然規律。多幾年,少幾年,想通了不過是那麼大回事。我倒覺得,師父是真正悟通了的人。他唯一放不下的,原本大概就是他嶽父當年留下來的那些恩怨糾結,最後這幾年他去春城,應該是算了結了這樁心事。那幫家夥,知不知道感恩領情我不清楚,但他心裏應該已經是放下了。”

喝了口茶,江之寒說:“師父這一輩子,大到戰亂變遷,小到親人反目,什麼都見過,酸甜苦辣,什麼都經曆過。到頭來,他是我認識的少有的一個,能把什麼金錢財富,地位名譽真正看作是浮雲的人。他潛心改進楊家拳,最後也有了不少的突破。以世人的眼光,他去的時候,後人都沒有一個,大體算得上是悲哀。但我不這麼看,這個世界該體驗的他都體驗過了,最後已經能認清本心,超脫無聊的那些束縛,走的……也算是開心清淨。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