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對於江之寒曾經是個比較陌生的東西。在他前十七年的生命中,唯一一次真切感受過的是在外公去世的那天。在那以前,他還太小,或者去世的人感覺離他太遠,死亡多數時候隻是一個概念,空洞的,抽象的,很快就煙消雲散的。
但最近這幾年,他似乎和這個東西有了更頻繁的親密接觸。先是那個跳崖的女生,名字似乎都已漸漸淡去,偶爾回想要仔細搜索才能出現在腦海裏,但他站著她躺著在深崖下相對的那一幕景象,從不曾在記憶裏褪色。說起來不過是素昧平生的人,偶爾因為一件事有了些交集,但她的死如此鮮活,如此震撼,讓他似乎第一次感受到這個字眼的真正涵義。
接下來是白冰燕。在靈堂或是在墓地,以至在遠離那靈堂和墓地千裏之外的空間,她的死的陰影似乎從不曾消散,一直籠罩在他的頭上。讓江之寒驚訝的,是那陰影頑強的持久,四五年後還醒目的樹立在心裏的某處。
最後是師父楊老爺子。比起前麵兩位,他的過世沒什麼戲劇性衝擊性,但他是江之寒真正朝夕相處,聆聽教誨的那個人。在心目中,他是最踏實的依靠,是過世的外公的某種形式上的替代品,但又遠遠超越了那個意義。處理後事的時候,也許難過和傷心是淡淡的,但長久以來那種缺失感從不曾消退。實際上,很多個清晨起來早練的時候,師父的影像會忽然從某處毫無征兆的冒出來,讓他真切感覺到心裏的某處確實空出了一塊兒,那一霎常常會有些意興闌珊的感覺。
在他們之外,江之寒身邊最親近的女生也曾在生死的邊緣踩線而過:先是湖畔擋刀的林墨,後有山間跳樓的文楚。而他自己呢,也幾次真切的感受到死亡的氣息,如果說在小吃攤前麵對二王的時候他還沒有餘暇去思考這個問題,那麼在湖邊帶著林墨狂奔的那幾分鍾他真的想到了那種可能性。在靜山別墅前,當姓成的用槍指著他讓他放開朋元濤的時候,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甚至有種衝動要冒險衝上去挑戰那個黑洞洞的口。
也許,在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他很狂熱的想要擁抱死亡?
而這一次呢,輪到了小顧的媽媽文阿姨。
靈堂裏很肅穆,告別儀式莊重但很簡單,唯一讓人感到這場葬禮不尋常的地方,是人群裏閃耀的軍服徽章。無論是小顧還是顧司令都沒有上台說話。顧司令甚至不在現場,據說是傷心過度身體有些不適。
對於江之寒,文阿姨不算是最親近的長輩,但不多的幾次接觸她確實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小顧拔槍威脅許箐那天,文阿姨留下他一番長談,頗為出乎江之寒意料之外,卻又讓他很有幾分感動。如果不是身在她那樣的家庭,也許第一次癌症發現的時候她便挺不過去了,但醫療條件再好終究鬥不過天命。當癌症二次複發的時候,各種各樣的治療手段,包括二師兄關山河經常去幫她進行氣功的輔助治療,能做的不過是延後這個日子而已。
江之寒當然知道,文阿姨對於她的兒子小顧是何等重要的一個存在。她也許是小顧人生至今唯一珍重的,不惜一切代價要挽留的那個人。他不知道,當這個存在消失以後,顧望山的人生又會有怎樣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