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編了個借口,從中州飛過來。

過去這八年裏,她每周六天早上七點準時出現在書店裏。如果不是曆蓉蓉堅持不允,她大概會七天都去上班。林曉偶爾對著楚婉自嘲說,以前讀的書太少也讀不進去,這幾年看書多的都快趕上一個Dr.了。

好些年前,江之寒公司下麵的連鎖書店便轉賣給了別人,唯獨曆蓉蓉開始創業的第一家店被保留下來,改名叫蓉蓉書屋。這本是江之寒最開始替母親想好的店名。蓉蓉書屋在以前的店麵基礎上擴建了三倍,新增一個大的閱覽區,有簡單的飲料食品供應。曆蓉蓉在書店中又劃出一塊兒,作為兒童,殘疾人,和老年人的免費閱覽區。

江之寒生意做大以後,曆蓉蓉便抽手不管連鎖書店這一塊兒的業務,其它的生意更是從不過問。前些年,她一周會抽一兩天天氣好的時候坐車到自己最先開的這家書店來坐一坐,喝杯熱飲,隨便翻本書過一個悠閑的早晨或者是黃昏。自從江之寒失蹤以後,她便改變了日程表,每天早上七點半準時出現在書店門口。那時候,已經有兩個人等在那裏了。林曉從旁邊的農貿市場買來曆蓉蓉最喜歡的早點- 豆漿和甜糕,而小倩通常正在認真的擦桌子做早上的清潔。

小書店仿佛是一個港灣,三個女人守著它,等待一個消息。門打開,漏進一縷陽光,和外麵市場的喧囂,她們不約而同抬起頭,看一眼進門的人的樣子,又低頭去做各自的事情。

在書店的這幾年,林曉驚奇的發現自己不僅對看書很有興趣(雖然她看的並不是什麼高深的東西),而且似乎話越來越少。她以前偶爾聽江之寒或者是林墨提起過,曆蓉蓉是個非常健談的人,但相處下來卻發現她也相當寡言。楚婉就笑過她,說她性子變了,越來越有書卷味。林曉撲過去撕她的嘴,叫你說我的怪話!那一刻,她恢複了些許過去的模樣。

林曉從中州給林墨帶來的,是沈樺倩推薦的一個專家,和曆蓉蓉江永文的近況。前兩個月江永文做了個簡單的心髒搭橋手術,還在康複期。曆蓉蓉最近有些小感冒和低燒,但不算太嚴重。江之寒失蹤的那幾年,曆蓉蓉身體似乎很好,除了安定幾乎從沒吃過藥。江之寒回來以後,她反而時常生些小病。林曉背地裏對林墨說,那些年她的精神崩的太緊,身體消耗其實很大。她們倆都擔心,性子急的曆蓉蓉能否再經曆一次生與死邊緣的衝擊。

天黑下去,燈亮起來。

林曉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默默的凝視,很久很久。

終於,她開口道:“之寒,我來的時候,阿姨問我什麼事這麼急,我撒了個謊。小墨說,你要是一個星期都不醒過來的話,就算阿姨身體不好,也隻能告訴她了。你不想叔叔阿姨替你擔心吧?那就快醒過來呀……”

“小墨和倪裳讓我和你說些過去的事兒,最好是你記憶裏最深刻的事兒。我很早以前就預測過,最後的最後,你應該是在她們兩個人中選出來一位來,我看的還挺準的……那,小墨 和倪裳,你到底喜歡誰更多一點呢?還是實在沒法抉擇,所以躺在這裏裝……?”

歎了口氣,林曉接著說:“和她們比起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太少太少,以至於我有時候回想起來,還有些竊喜曾經卷進到那打架的事情中,畢竟那也是共同的回憶,不是嗎?但之寒,我很慶幸,我也一直很感激,在我人生最黑暗最恐懼的兩個時刻,你都出現了……你總是在那裏。如果說在四十中那一次,還有一半是因為我的算計。在羊城那次,你……你真的就像天使一樣,虔誠呼喚,就會出現。我那時知道你不在國內,心裏完全沒什麼希望,但奇跡真的發生了。你失去消息的那幾年,阿姨過的有多艱難,我也許比其他人更清楚一些,因為幾乎每天她都會來書店,或長或短。我們坐在櫃台後麵,慢慢的翻一本書,期待忽然有報訊的人興高采烈的闖進來,直到……你回家的那一天。你讓她擔驚受怕已經太久了,這一次不要再這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