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做什麼呢?”林墨環視眾人,不知道是在問他們,還是在問自己。
林曉說:“小墨,我需要馬上飛回中州。如果這邊不是很順利,事情還得告訴曆阿姨。電話上說恐怕不太好,到時候你通知我,我當麵和她講。”
阮芳芳自顧看著窗外,似乎神遊天際。忽然她轉回頭說:“小墨,接下來呢隻有一個字,等。這麼多人在這裏也不是辦法。要說的話我已經同他說了,正好我也要飛中州,和林曉一起走吧。”
林墨嘟嘴,貝齒輕齧下唇。
卓雪看了眼舅舅,附和道:“我覺得……芳芳說的有道理。”
樓錚永看著林墨,“中州那邊的專家,我拿著病曆回去再征詢一下意見。”
楚名揚接口道:“老大一定會醒過來的。等他醒了,我馬上從中州再飛過來。難得一次大家聚的那麼齊,到時候大家不要缺席,我們真正搞一個大Party。”
大家似乎被他的話鼓舞了精神,紛紛點頭同意。
袁媛道:“我和文楚歐陽難得回青州一趟,還要呆幾天。有消息你通知我們。”
林墨哦了一聲,“媛媛姐,你們去四合院住吧。”那也是袁媛和文楚的故居。
袁媛不客氣的說:“我就不和你客氣了。”轉頭對文楚說:“讓歐陽去住旅館,我們倆好久沒一起住過了,晚上可以好好喝酒聊天。”
七嘴八舌的,大家都讚同芳芳的意見,留下幾個人其他的先各自回家:車老師和佳蓉他們準備訂周末的機票回美國,那邊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橙子舒蘭和小怪準備在青州逗留一周,順便見些老同學老朋友;心佩一個人回京城;溫凝萃去滬寧倒也方便;其餘的一大幫人目的地都在中州。
吳茵和思宜決定留下來。吳茵說,林墨和倪裳二十四小時的輪班精神可能吃不消,誰知道這場持久戰要打多久呢。必要的時候,她和思宜可以替一下。伍思宜拜托溫凝萃在滬寧打聽一下相關方麵的權威專家,她自己還在青州找了些關係準備進一步的谘詢。
中午時分,林墨推門走進病房的時候,仿佛又回到第一天。伍思宜和吳茵結伴出門找人辦事,倪裳去了隔壁的休息室小憩。偌大的病房裏,又隻有他們兩個人。
她看著他,他緊閉著眼。
為了喚醒江之寒,林墨把江之寒人生各個階段最親近的朋友都召集到青州來,除了在非洲沒聯絡上的卡琳,其餘的人都到齊了。即使是江之寒失蹤五年多後重新出現時,江集團也沒有這麼整齊的聚會過。
林墨坐下來,歎口氣,“之寒,大家都來了……又都走了。”
忽然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如果不是性子堅強,又憋著一口氣,恐怕現在已支撐不住。
這不是江之寒人生中的第一次危機,或者第一次在生死邊緣徘徊,但卻是第一次,林墨以女主人的姿態站在這裏,要統領全局,要拿定主意,要替他遮擋風雨。忽然想起溫凝萃半是玩笑的告誡,做他的女朋友,要有被折磨的心裏準備。
當年文楚跳樓以後,江之寒身處人生第一次大的危機,是吳茵在他身後支持他;車落懸崖江之寒生死未知的時候,吳茵,伍思宜,和倪裳一起撐起大局,和樓錚永他們一起讓局勢不至於崩潰,公司繼續發展,親人朋友們都保有希望。
這一次呢,輪到了她。
隻有身臨其境,林墨才真正體會到那中間的責任和沉重。
“也許這才是現實,”她在床前對他說,更多的是對自己說,“認識你十六年來,我一直生活在校園裏,被你和她們保護著,從未經曆過真正的風雨。你走了以後,我除了想念和等待,沒能分擔哪怕一點點的擔子。但當你回來以後,我卻想把你從她們身邊搶走,這算是真正的自私吧,是嗎?”
她柔聲發問。
好半天,她又說:“這一路走來,我看到你談一段又一段的戀愛,有一個又一個的紅顏,每一段都那麼刻骨銘心。所以,我才把她們都請到這裏,我想所有那些往事應該深刻在你的記憶裏,她們的講述應該能喚醒你,可是你為什麼還不醒來呢?
“你對我說,每一段人生裏,高中大學留學回國在國外流浪,每一段人生裏你都有幸有三五個知己,這些朋友是你人生最大的財富。特別是當你最潦倒最危險的時候,發現每一個朋友都沒有背棄你,那才是你隱忍那麼久從未失去希望的原因,是你前三十年掙到的最大財富。現在他們都來了,我們可以有一個完整的聚會,你卻拒絕參加,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吧。”女子溫柔的責備。
“我讓他們每一個人在這裏和你講你們之間曾經發生的事,最刻骨銘心的事,最深刻的記憶,最甜蜜的過往。但剛才進門前我忽然想起,我自己還沒有好好講過。好吧,這是我的版本。”
“從哪裏說起呢?”她仰起頭,看著天花板,目光好像穿透了房間,投射到很遠很遠的從前,“從我們認識的那天說起吧……我是說從這一輩子我們認識的那一天。我看見你朝那個人衝過去,樣子好凶,不由得想起我聽說過的那些故事。心裏想,傳說中倪裳姐姐喜歡的男生就是這樣一個人啊……好像也不是很帥嘛。後來,我才慢慢明白,那天你那麼凶,是害怕他說出什麼不利於姐姐的話。為了保護她,你是願意做一切一切的事情的。然後,就是你去看成績那一天。你知道嗎?你的眼神好奇怪,但又有些似曾相識的樣子。我總是笑你,說那夢中認識的話好老套,其實我……也曾有那樣的感覺。那時候,我對你是好奇的。媽媽回家會講起學校的事情,但很少指名道姓的講一個學生。你是一個例外,我從她那裏聽說過你好多“事跡”。你離開了七中,但留在身後同樣有好多好多傳說。好些年後,溫姐姐告訴我,有些事情是她故意說出去的。她覺得你很委屈,她想讓姐姐知道你為她付出了很多……”
林墨慢慢的回憶,她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去重溫相識以來的每個細節,“再然後,就是你害的我摔傷了下巴的那天。那個早晨,你的眼裏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燃燒。我看著你,心裏慌慌的,有種從來沒有過的奇怪感覺。你看,那傷痕還在這裏呢,這麼多年了……你害我破了相,從此再也沒有別人要了。所以我才賴上你,你一定要負責,知道嗎?”
林墨輕輕撫摸著自己的下顎,嘴角勾出一個弧度,好像沉浸在往事裏微笑。她悠悠的說:“我有時候回想起來,問自己,林墨,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呢?……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在幹媽書店的前麵,你鄭重的對我說,有什麼事你都會幫我。那以前從沒有人那麼認真那麼鄭重地對我說過那樣的話,從來沒有。但很奇怪的是,我真的相信你,所以才會來找半個陌生人的你出主意幫助爸爸。也許是在那家小飯館,你給我講你和姐姐的初戀,多麼美好的初戀啊……永不可複製,永不能替代。你知道嗎,和一個女生講你對另外一個女生如何的深情,也是可以打動她的。我以後要是有了女兒,一定要告訴她提防男孩子的這個花招……”
“可是,那個時候,我真的是一心想你和姐姐能夠重新走到一起的。雖然心底深處,也許對你開始有了依戀,有了喜歡,但我看了那麼多愛情小說,多希望身邊最親近的人最喜歡的人能有一個最圓滿的結局。小說裏,相愛的人都要經過百轉千回,要曆經磨難,才能最終走到一起。也許,你們倆本來也應該有那樣的結局的,但我阻撓了你們……十幾年前,在眉山頂上,太陽升起的時候,景色無比美麗,我對姐姐說,如果我有了男朋友,她喜歡的話,盡管讓給她好了。但那終究是孩子氣的話,我終究要想把她最心愛的東西奪到自己的手裏……”
林墨輕輕的問:“之寒,……哥,你是在懲罰我麼?……你是在懲罰我違背當年的諾言?”
沒有人回答她。
林墨長長呼出口氣,“從我們認識那一年,我初三,準確的說是初二的暑假,然後是整個高中,整個大學,然後我讀了研究生,博士,留校。你讀完大學,你出國了,你又回來了,你不見了,你又回來了。十幾年過去了,為什麼那麼多往事還那麼清晰呢?從開始的開始,我就是你的妹妹。我認真的要當好你的妹妹。那時候,我心裏想,你幫了爸爸那麼多,你對我那麼好,如果我能替你分那麼一點點的憂愁,能讓你多那麼一點點的笑容,大概就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了。大學第一年,你和吳茵姐回家的時候,我站在機場大廳裏,看著她的美麗,心情很複雜。我告訴自己,我在替姐姐惋惜,也有幾分怨恨你的花心,這麼快就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了。我又何嚐不在為自己惋惜呢?吳茵姐的漂亮,大概你習慣了察覺不到。你身邊的女生,多是漂亮的。但隻有吳茵姐,我第一眼看的時候有驚豔的感覺。所以從一開始,我心裏有那麼些隱隱的不喜歡她。我對自己說,那是因為她從姐姐手中把你搶了過去……後來,慢慢的認識她,才知道她是多麼溫柔的多麼好的一個女子……”
“那年夏天,你和我一起坐在文化宮裏,感歎假期的無聊。後來,我們去了天工峽。你還記得嗎?那裏的夜空是多麼的空寂,那裏的空氣是多麼的清新。在崖頂的時候,你摟著我,要治愈我的恐高症。很奇怪的,雖然我頭還是很昏,我感到很安全,喜歡那種感覺……有個懷抱可以依靠,有個人可以絕對的信賴,你可以把一切都托付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