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六月二十八號,幹旱了大半個年頭的資水市,天空逐漸開始密布著烏黑的雲朵,黑壓壓的雲層讓辛勞而企盼了大半年的農民歡呼著,吆喝著。資水市西南的一個村子裏,一個嬰孩安靜的躺在一張鋪開的幹淨的棉布上,剛剛生產完的女人提著最後一絲力氣看著接生的老婦人,吃力的低聲問:“媽——孩子?”
“孩子沒事的,你先好好睡會兒,啊!”老婦人柔聲對女人說,“你先養足了力氣,才好喂孩子的奶呢!”
聽見老婦人的話,女人終於沉沉的睡了過去。
屋子裏久久沒有傳來孩子的哭泣聲,讓等在屋簷下的男人們都焦急起來。接生的老媽媽一把提起嬰孩的小腳丫子,在孩子屁股上拍了兩下,“哇——哇——”的哭聲頓時讓所有人放下一顆緊緊懸掛的心來。老婦人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就在孩子哭泣的刹那,資水市電閃雷鳴,霎時間下起了瓢潑大雨,半個小時過去,洪水就漫過一米深的小溪流,淹沒了土裏奄奄一息的莊稼。
年輕的男人走進那矮小的茅屋,妻子嬌弱無力的躺在架子床上,母親的手上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孩。男人握著妻子的手,望向母親,他聽見母親對自己說:“正嘉,是個女孩呢!”男人轉過身,激動地對著床上的妻子說:“黎蘭,聽見了嗎,是個女孩,我們的女孩,肯定很像你。”
男人輕輕地放下妻子的手,小心翼翼地從母親的手中接過那個小小的嬰孩,望著棉布包裹著的嬰兒那皺皺的臉,男人開心的流下了淚水。他抱著孩子走到門口,對等在門外的兩個男人喊道:“爸,哥,這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
“正嘉,恭喜你!”年輕一些的男人伸出左手,有力的拍在正嘉的肩上。
“正嘉,給孩子起個名吧!”年老的男人沉著的說。
“爸,我和黎蘭商量好了,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叫戲陽春!”正嘉的眼睛一直看著懷裏的嬰孩,癡癡的。
“戲陽春,好!好!好!”
然而,很快,戲陽正嘉就從歡喜陷入了慌忙和痛苦之中。即使在妻子黎蘭懷孕之後,他已經竭盡全力為妻子補充營養,但貧困的生活依舊造成了妻子奶水不足,出生僅僅一個月的戲陽春,已經麵臨著斷奶的可能了。如果妻子的奶斷了,剛一個月的女兒怎麼辦?家裏沒有錢為女兒買奶粉,更重要的是,女兒根本就不吃奶粉!戲陽正嘉急得掉發。
就在女兒滿月那天,有親朋友好的喂戲陽春米飯,戲陽正嘉很不高興時,卻發現剛一個月的女兒真把米飯給吃下去了。正嘉驚奇萬分,也驚喜萬分,從此每天給妻女熬糯糯的鯽魚粥,以此確保女兒每天都能夠吃的飽飽的。
戲陽春長到一歲時,戲陽正嘉被生活所迫,背上簡單的行囊就和幾個叔伯一起外出打工,半年後回來,那個不到兩歲,剛學會說話的女孩瞪著澄澈的大眼睛看著他,滿是好奇。正嘉來不及放好行李,舊舊的背包隨手一扔,伸出一雙有力的手抱起他牽掛了大半年的小女兒:“春春,喊我!”
“叔叔!”戲陽春脆生生的喊到。戲陽正嘉眼中猛地流出淚水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兒喚自己叔叔!他哽咽著回著女兒的話:“春春,我是爸爸,春春不認識爸爸了嗎?”
“爸爸?”小戲陽春不解的看著他,又轉過身看著站在旁邊的母親,就像在無聲的問著什麼。
“春春,他就是爸爸,你怎麼不喊爸爸呢?”黎蘭溫柔的對女兒說,也滿是幽怨的看著離開了大半年的丈夫。戲陽春沒有再看戲陽正嘉,她直接從男人身上縮下地麵,顫顫巍巍的跑回那茅草避雨的土房裏。過了一會兒,才拿著一張照片走出來,指著照片上的男人對著黎蘭和戲陽正嘉說:“爸爸在這裏!”那個還不到二十三歲的漢子忍不住哭出聲來。
戲陽春四歲的時候,黎蘭下地幹活,想到家中無人照看這個剛四歲的女兒,就把戲陽春隨身帶著。離除草的土地一裏遠的地方是一所幼兒園,有老人送孫子去幼兒園路過,戲陽春羨慕的看著那孩子。黎蘭見了,略以思索,就問戲陽春:“春春,你要不要也去上學啊?”
“媽媽,我要去,我要去!”戲陽春期待的看著黎蘭,“媽媽,你終於要送我去上學了啊?”黎蘭望著女兒期盼的笑眼,沒有辦法拒絕女兒渴望。她將鋤頭放在田間,牽起女兒的小手向幼兒園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