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宮裏,流言是一把無形的屠刀。
那些人可不管真假,一傳十、十傳百,若是再碰上些刻意煽風點火的,便成了軟刀子一般,輕的要把人刮下一層肉來,重的恨不得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活生生地要把人往絕路上逼。
一想起先貴妃的死因,染秋登時便怒火中燒,恨恨地看了忍冬一眼:“你這丫頭說的什麼話,竟敢編排主子來了?若不是主子當初把你從板子底救下來,你怕是早就做了那禦花園的花肥了。如今養了一年,你就是這麼報答主子的?”
忍冬本就存了試探的心思,這會兒一被點破,連忙收斂了心思,萬分誠懇地跪下來:“奴婢不敢,奴婢隻是一時口快,絕不敢有別的意思。”
她說著,便作勢要扇自己的嘴。
柔嘉正是心煩的時候,畢竟那晚她回來之後把那撕破的衣服悄悄地燒了,恰好當晚守夜的是忍冬。她雖然是受害之人,但落在別人眼裏卻未必,如今看忍冬言之鑿鑿,心裏的懷疑散了一大半,忙示意染秋去製止。
染秋卻是沒動,直到聽了一聲響,才將那手攔下,隻見那臉頰上已然通紅一片。
“你這又是何必……”柔嘉垂眼看著那跪地的人,“宮裏規矩嚴,稍有不慎,一句流言都能要了人命,以後萬不可如此口快了。”
忍冬連忙點頭:“奴婢再也不敢了。”
“這話你可說了不止一遍了,平日裏偷懶耍滑也就罷了,如今怎麼連這張嘴也不安分了,難不成是搭上了尚儀局,想要往別處爬,心都野了?”染秋撥弄著爐火。
“秋姐姐為何這麼說,奴婢哪敢有這份心思!”忍冬忍不住反唇,臉色卻漲得通紅。
“以前咱們還住在舜華宮裏時諒你也不敢有,但這往後,可就難說了……”染秋暗暗地譏諷。
“往後?姐姐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心裏不清楚?”
兩個人一來一回扯了半晌,火藥味越來越重。
柔嘉心裏本就裝著事,又被二人的吵鬧弄得心煩,最後額角青筋微微凸起,輕斥了一聲。
“都出去!”
她鮮少發怒,如今在病中,這一聲用了不少氣力,連帳子都微微地晃了一下,臉色亦是微青。
染秋和忍冬一時具被鎮住。
“主子……”染秋想給她擦汗。
柔嘉卻徑直背過了身:“我一個人靜靜。”
外頭兩個人麵麵相覷,最後隻好放下了簾子出去。
室內又重新安靜下來,可因著方才的一番話和這幾日亂糟糟的事情,柔嘉久久不能平靜。
翻來覆去,輾轉反側,這一覺睡得格外不安穩。
忽而夢見皇兄沉沉地壓下來,動情地撫著她的身體,忽而又被他的大手掐住脖頸,逼出了眼淚幾乎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逃出去,卻撞見那幕後之人陰惻惻地笑著,怪她壞了好事。
她害怕地往後退,又看見言官們群情激奮,怒斥著妖妃,禍水,逼母親套上了白綾。
“不要,不要……”她驚叫了一聲,汗涔涔地從夢中醒來。
室內卻極安靜,隻餘香殘後的冷氣久久不散。
簾幔一掀開,窗外天已平明。
偶爾鑽進來一兩聲清脆的鳥鳴,大約是哪個寂寞的太妃早起逗弄著鳥籠子解悶。
她無心再睡,隻攏了攏披帛,倚靠在床頭,看著魚肚青的天一點點淡下去
隱約瞧見帳中隆起了一團光影,在外間守夜的染秋迷迷糊糊爬了起來:“主子,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早?”
柔嘉看著窗外,久久沒回過神來。
染秋摸了摸鼻子,疑心她還在怪昨夜的事情,忙撂下一句:“我去叫忍冬備水。”
連叫了幾聲,外頭卻空蕩蕩的沒人應。染秋著了急懷疑她是睡過了頭,可跑到那耳房一看,床鋪平平,看著是早就起了。
“昨日才剛說過,大清早的又不知跑哪兒去了,我看這小蹄子著實該緊一緊皮!”染秋恨恨地念著,鼻尖凍得通紅,隻是剛一放下鴉青的布簾子,遠遠的看見一個穿著青碧夾襖的身影往西快拐出了院門,忙喝了一聲:“大清早的不當差,你這是要往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