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歸慈:“…………”
他低頭眼神極其複雜地看著這小崽子,這孩子平時看著鋸嘴葫蘆一個,他幾乎以為是藏雪君的翻版,沒想到心性……比藏雪君活潑多了。
謝歸慈不敢去看薛照微的臉色,而且他估計這聲響天徹地的“師娘”一出,薛照微不拔劍殺了徐圖之已經是心善。
他揉了揉眉心,溫聲對徐圖之說:“做我徒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先跟在我身邊,我還要考察你一番,再決定要不要收你為徒。”
徐圖之沒有猶豫地一口應下,他無視旁邊藏雪君冷利如刀的目光,爬起來乖乖站到謝歸慈身邊:“師父,您放心,徒兒一定不會給您丟臉的!”
門背後,徐大夫妻倆竊竊私語。
“你教他的?”
周菁白他一眼:“他自己想的主意,我隻不過告訴他,要是不成就抱著那位謝仙君大腿哭,哪裏想到……”周菁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說。
………………
出來一趟,白得了個便宜徒弟,叫謝歸慈略感頭疼,他還沒有照料過小孩子。當年把謝宥帶回來,雖然比徐圖之還要年歲小些,但是謝宥心智成熟,根本用不著他操心,沒幾天就抱上了昱衡真人大腿,做了關門的小弟子,更不用謝歸慈操心了。
但是徐圖之不是謝宥。
謝歸慈也不打算讓他跟著自己回渡越山那個烏煙瘴氣的鬼地方。
眼下唯一能拜托的隻有薛照微。
“還請藏雪君暫時替我照看這孩子一段時日。”謝歸慈道,“我還需回渡越山處理一些事情,過些時日再來霧山接他。”
薛照微:“好。”
謝歸慈這才鬆了口氣,叮囑徐圖之:“你先跟著藏雪君一段時日,若是碰見了什麼事情就找藏雪君幫忙。”
徐圖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看薛照微,又看了看謝歸慈,點點頭:“我會好好聽師娘的話。”
“……這個稱呼就不要叫了。”
不然他真的擔心下一次見到的就是徐圖之的屍骨了。
謝歸慈回到渡越山的時候是薄暮時分,一輪巨大的圓月從山頂逐漸升起,巨大的黑夜陰影籠罩下來,像是無情吞噬一切的妖獸。
梨花落了滿地。
院子裏有人。
謝歸慈腳步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踏進去。
果然,竹青色衣袍的青年站在回廊下,月色與梨花交映,溫和他的眉目。
是謝宥。
“……師兄。”謝宥出聲喚他。
謝歸慈置若罔聞,抬腳越過他,被他伸手扯住衣袖。謝歸慈身形往旁邊動了半步,不多不少,叫謝宥剛好抓了個空。
“有事?”謝歸慈冷眼掃過去,將青年身影收入眼底。
——昔日被他從死人堆裏救出來的半大少年人已經比他還高上一截,隻可惜昔日的情誼就如渡越山春末的梨花一樣,謝了之後就不會再回來。
謝宥半張臉攏在月夜的陰影之下,看不分明;另外半張臉俊美溫柔,露出哀傷的神色:“師兄對我,真的連半分昔日的情誼都沒有了嗎?”
“謝宥。”謝歸慈轉過臉來,月光鋪開在他烏緞一樣的發梢上,落入他的要笑不笑的眼睛裏,他的聲音和渡越山梨花飄落時一樣的輕,卻字字句句叩在謝宥的心弦上。
“當年難道是我逼著你,剖我的金丹嗎?”
他向後猛地退了一大步,臉上慘白得毫無血色:“師兄……可是那顆金丹現在還好端端在你胸膛裏,一切都還來得及補救……我隻是一時糊塗而已。”
謝歸慈搖了搖頭,眼底的失望之色愈發濃烈:“現在這顆金丹還在我這裏,不是因為你手軟。
——
“而是你當年修為不及我。”
謝宥眼裏幾乎要滾下眼淚來,他哽咽道:“……師兄。”
“謝宥,你我的同門情義早就斷了。”
“你這一聲師兄,我擔不起。”
他冷冰冰拋下這句話,沒有再看謝宥一眼,轉身離開。
月亮被烏雲攏住,天色漆黑,片刻之後又散去,照耀著慘白的大地。謝宥緩緩抬起頭來,露出漆黑的眼瞳,他注視著謝歸慈離開的方向,聲音溫和卻莫名透露出一種詭譎。
“沒關係,師兄……總有一天,你會原諒我的。”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無論是江燈年還是薛照微,都沒有辦法庇護你。”他的師兄,那樣比枝頭的花還要易碎的珍寶,合該被人捧在掌心細細愛憐,旁人怎麼會比他知道如何嗬護這朵嬌弱的花。
“你終究會回到我身邊……”他輕聲地一個人說著。月光下,他眼神格外地森冷。
…………
渡越山山門霧氣繚繞,身穿淡藍色窄袖勁服的青年仰頭望過去,抬頭間他耳側掛著一枚紅色珊瑚耳墜,半隱藏在發間。
這裏就是渡越山。
他呼出一口氣,走上前去,“勞煩小仙君替我通稟一聲,我想找個人。”
“你想找誰?”
“鶴月君的道侶,謝歸慈謝公子。”
…………
師延雪敲了敲門,走進院落:“大師兄,有個人在山門下非要見你一麵不可。”
“他叫什麼?”謝歸慈蹙了蹙眉梢,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居然會有人來找自己。
一時間還真想不到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