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陸琦背著書包風塵仆仆來到省隊,參加試訓。
本來趙敏想陪著一起來,但是王曉雅突然發燒,有些走不開。繼父王建設正帶著畢業班,學習任務很重,離不開學校。加上陸琦也不讓他們送,所以最後是王建設送陸琦上了火車,她自己到球隊報道。
冀省體育局訓練中心在邊市,負責排球、籃球、乒乓球、羽毛球等運動隊的管理。各類訓練館、體能訓練館、技術中心、食堂、運動員宿舍……應有盡有。
六月初,毒辣的太陽高高掛起,像是一個巨大的探照燈,不停地散發著熱量。
陸琦提著行李箱,白皙的臉頰被熏得發紅,汗流浹背。
她走到省隊基地的大門外,做好登記進去。
省隊的大門是一扇古樸的鐵質大門,一道道黑漆漆的柱形鐵杆插在框架裏,最底端是幾組滑輪,方便開門。
陸琦拉著行李箱,身穿一件純白t恤衫,兩條手臂垂在腰兩側,弧度優美的肌肉被半袖蓋著,擺動間隻能看見線條流暢結實的小臂。她紮著馬尾辮,黑色的運動長褲被穿出了七分褲的感覺,露出一截筆直的小腿,一米七八的身高分外顯眼。
陸琦順著羊腸小道一路往裏走,發現裏麵的空間更加寬闊。大概是因為基地裏還有其他項目,所有省體育局訓練中心建得格外大。
路邊是一排高大的楊樹,枝葉茂密,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照射下來,金燦燦的。
磚紅色的牆上是一排排宣傳欄,向來往的每個人展示省隊沉甸甸的榮譽。
陸琦在一個宣傳欄前駐足,仔細觀察。
玻璃窗裏是一張被放大的黑白色照片。玻璃窗外有一層淺淺的塵土,長年累月的風吹雨淋,使得玻璃外層霧蒙蒙的。加上年歲久了,照片失色,更加看不清楚。
中間最大的一張照片底下,用黑色水筆寫著日期:1993年,全運會亞軍。
照片裏教練和隊員站在領獎台上,脖子上掛著獎牌,笑容燦爛。
旁邊是一張小一些的單人照。主角是一個身穿17號球衣的高個女生,毛茸茸的卷發用卡子別起來,手裏捧著證書,上麵寫著“最佳主攻”。
陸琦認識這個人——90年代初,省隊的第一主攻手魏萱,擅長暴扣。
她也是滄市體校出來的人才,至今她的照片仍陳列在體校的榮譽室裏。
李敏霞主任在開學初曾帶她們參觀過榮譽室。體校獲得的各大比賽的獎牌,都被擺在鋪著紅絲絨布的托盤裏。體校傑出人才的光榮事跡,也被做成宣傳海報被裱起來,懸掛在兩側的牆壁上。
其中主攻手魏萱就排在最中心的位置。
李敏霞說起魏萱時,臉上滿是與有榮焉的神色。
八十年代初,華國女排的優秀人才如夏日繁花,層出不窮。她們刻苦鍛煉,她們流血流汗。體育館內每一塊木質地板上都曾鐫刻她們的汗水、她們的腳印。
當時,作為全國最高水平的運動會——全運會,賽場上可謂是大神雲集。
1987年全運會,已經是省隊中流砥柱的魏萱,帶領隊員們在一眾遠古大神的黃昏戰役中,殺出重圍,奪得第四名。
1993年全運會,大神們悉數退役,比賽成為各個省隊後起之秀的戰場。同樣成長成熟的魏萱,再次帶領大家在強者雲集的比賽中勇奪銀牌,成就省排球隊曆年最高名次——第二名。
讓人傷感的是,之後魏萱因為傷病纏身,不得已早早退役。其她老隊員也因為年齡、傷病,而不得不遺憾告別。
年輕隊員還沒有成長到可以獨當一麵的程度,老將就先離去,這對於當時意氣風發的省隊來說,可謂是晴天霹靂。
不過她們並沒有放棄。年輕隊員們咬牙扛起省隊的大旗,一次次衝擊四強。
但實力、心理因素所限,沒能成功。
自此,隊伍青黃不接,人才斷流。省隊也從年輕的四強黑馬,跌至勉強能進八強的弱旅,一直在八強左右徘徊。
而對魏萱本人來說,在職業生涯中沒能入選國家隊,也是一大憾事。
看著這幾張承載時間的照片,陸琦忽然想起兩年前體校第一課上,徐衛源曾說過的一句話:華國女排的未來,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前仆後繼裏,也在正當年的你們的手裏。
國家隊如此,省隊也是這樣吧。
即便沒落了,即便成績不理想,也沒有人放棄。一代又一代的前輩不斷拚搏,努力向著最高領獎台走去。
她們或許因為各種原因沒能取得理想的名次,但每一位為理想事業竭盡全力的人都是英雄。
玻璃上影影綽綽倒映著陸琦模糊的臉,她正抿著嘴,眼裏有一種奇異的光。
——總有一天,她也會成為像前輩們那樣優秀的人。
清風徐來,幾縷柔軟的發絲拂過臉龐。樹影婆娑,葉片摩擦間發出細密的沙沙聲,像是一陣溫柔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