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端敬親王及世子入京,眾臣同樣在宮門前行大禮恭迎。顧千興下車請他們起身,他站在原處環視一圈,有不少熟人。錦衣衛指揮使葉蘅身穿鬥牛服,腰佩繡春刀站在隊伍裏,一直在向他微笑。
沈繪青站在隊伍前,彬彬有禮地道:“親王殿下請,陛下正等著您呢。”
顧千興收回落在葉蘅身上的目光:“大人請。”
他領著顧其漣跟在沈繪青身後往皇城裏走。錦衣衛力士兩邊列隊,個個身穿罩甲,腰掛長刀,有些手裏還握著火銃,銃口向下。
拜見皇帝後,顧千興被留下,顧其漣準備回王府,顧其舟早早在宮門外等著,兄弟二人見到對方,皆是一路小跑。
“大哥!”顧其舟笑笑,“許久不見,一路辛苦,路上可還順利?”
顧其漣坦言:“順利,順利。倒是你,在京城無依無靠的,才更辛苦。”
他臉上微薄的笑意消失,低頭握住顧其舟的手臂:“衣袖掀起來給我看看,知道你年前摔斷了胳膊,前陣子才拆了夾板。”
顧其舟就後退一步,掀起衣袖給他看,五寸長的肉色傷疤淺顯但醜陋,蜈蚣一般彎彎曲曲盤旋在他白皙的手臂上。
“現在活動還靈活嗎,下雨天的時候手臂會不會疼?”
顧其舟搖頭:“都沒問題,沒落下一點病根。”
“曹成會做官,就是不會教兒子,這才惹下禍事,”顧其漣麵色不善,但稍稍放下心,“沒落下病根就好,太醫院給你祛疤的藥了嗎?我給你帶了。”
顧其舟被他拉著往外走:“這點疤痕沒事的,大哥你不用費心。”
顧其漣大他四歲,但比他足足高出一個頭,拉著顧其舟就像在拎一隻小雞,顧其舟的掙紮毫無作用:“傷疤自然要去掉,不然以後上了戰場磕磕碰碰的,傷疤處會先裂開。”
“有你在,我哪會上戰場啊……”二人坐進馬車裏,顧其舟終於鬆口氣,但他發覺顧其漣表情古怪,“大哥,你怎麼了?”
顧其漣瞧著他:“有我在,你也要上戰場啊,我不許你躲清閑。”
原來如此,顧其舟哈哈笑:“放心,那肯定不會的,我給你做副手,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顧其漣卻沒回答他:“上了馬車,周圍就都是自己人,你要是不想笑,就別笑了。”
於是顧其舟戛然而止,兄友弟恭的戲碼終於演完,二人一路無話,想說都張不開嘴。進了王府,他們向正廳一路走去,對跪著行禮的下人們視若無睹。
顧其舟吩咐丁朝露:“去把大哥愛喝的茶泡上。”
聞言,原本跪著的丁朝露起身下去。二人靜坐許久,還是顧其漣先開口:“孤身一人在京城,日子不好過吧。”
顧其舟幹巴巴地回答:“都習慣了,比在漠北舒服多了。”
顧其漣道:“皇都的氣候,與漠北和北直隸都差太遠了,看你臉色發白,就知道你過得辛苦。”
顧其舟回答:“吃穿從來不缺,不同的隻是心境。現在不辛苦了,父親和兄長都來了。”
再如何不和睦,家人也是家人,如果連家人都不能依靠的話,顧其舟又該依靠誰呢
。
顧其漣勉強笑笑:“希望你真是這麼想吧,等父親回來,咱們一起用晚飯。”
二人回了各自的房間休息,直到顧千興回了王府,他們才出來迎接。
顧千興是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人,身形高壯結實,他一出馬車,就見王府門口眾人簇擁著兩個穿著都是大紅色道袍的少年人。
一年沒見顧其舟,他居然沒有長高,原本顧其漣隻比他高多半個頭,現在已經是高出整一頭了,並且他還是這般瘦弱,似乎風一吹就倒。
奴才們是怎麼照顧他的?顧千興擰眉。
兩個人向他行跪拜大禮,他一手一個攙起來:“快起來,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他有力的手掌拍拍顧其舟肩膀:“你看上去長大了些。”
顧其舟一愣,任由父親一邊一個拉著他們走進王府正廳。他看向顧其漣,顧其漣則衝他笑笑。
顧千興大馬金刀坐在正座,兄弟二人麵對麵坐在側邊。因為顧千興不苟言笑,十分威嚴,奴才們上了茶就恭順地站在一邊,戰戰兢兢的連頭都不敢抬。父子三人你一言我一語閑聊家常,顧其舟聽的多、答的也多,主要都是回答父親和大哥的問題。
“回父親的話,大學士教的功課我都背熟了,”顧其舟回答,“不過理解不如大學士一般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