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分比往年來得都要遲些,二月初還下了場雪,紛紛揚揚下了兩日。
煙雪菲菲,藹藹浮浮。直至薄暮時分,雪霽天晴。
沈謠推開窗,入目天地皆白,林挺瓊樹,池館如畫。鼻尖嗅到蕙蘭花散花散發的陣陣幽香,不由輕輕呼出一口熱氣。
窗台上積了厚厚一層雪,沈謠伸出蔥白的手指在雪上緩緩劃拉著,身後的奶娘不由驚呼:“姑娘這大冷的天,若是染了風寒怎得了!”
秋娘將沈謠拉到近前,將一隻銀製手爐塞入她的手中,急道:“姑娘您身子弱,萬不可任性。”
沈謠瞧見秋娘眼角眉梢的心疼,不由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秋娘看著沈謠乖巧模樣,不忍責備,隻是一想到姑娘羸弱的身子便心中泛酸,正愁苦間,就見大丫鬟青竹挑起簾子走了進來,她看了看自家姑娘遲疑地開口道:“姑娘,奴婢剛剛瞧見安姨娘哭鬧著去了夫人的院子。”
沈謠似乎是沒聽到,依舊望著窗外出神。
“姑娘?”秋娘知她定是聽到了,小心勸道:“左右無事,姑娘不如去瞧瞧?”
她等了好一會兒卻不見姑娘有何反應,便有些心急,正欲再勸卻聽沈謠唔了聲道:“那就走吧。”
說罷便帶著丫鬟去了桃安居。
還在院子裏,便聽到裏頭亂糟糟的吵嚷聲,其間還夾雜著母親周氏的一聲尖叫。沈謠不由加快了腳步,一進門便瞧見被一眾丫鬟仆婦圍在中間的兩人,安姨娘此刻披頭散發,雙手緊緊掐著周氏的脖子,周氏形容淒慘,衣衫淩亂,一張姣好的臉已漲得通紅,一旁的婆子們用力掰扯著安姨娘的手指。
而此刻的安姨娘猶如厲鬼附身,力氣竟是出奇的大。
身後的秋娘一聲驚呼,險些嚇暈過去,不等她反應,自家姑娘竟是快走幾步奔至安姨娘身側,掩在袖間的手指飛快掠過安姨娘的後脖頸。
掰扯著安姨娘手指的二娘沈慧忽覺手下驟然一鬆,拉扯的力道之下連帶著安姨娘向後跌去,這一跌恰好撞在了六姑娘身上,將她撞得一個趔趄,後腰重重撞在了桌角,頓時疼的沈謠額上冒出一層細汗。
魏國公沈翕及長子沈翀來時恰好撞見這一幕,沈翕震怒,令眾人退下,喚來府醫為周氏診治。
安姨娘跪在魏國公腳邊,低聲哭泣,本就豔麗的麵容在淚水的衝洗下愈發楚楚可憐,尤其是一頭披散的青絲,素衣烏發,清豔嫵媚至極。
“妾知錯,妾不是有意的,不過是心疼肚中未出世的孩兒,並非有意謀害夫人……”清醒過來的安姨娘尋思過後,迅速為自己找出了一條合理的解釋。
沈翕原本麵色不善,瞅著安姨娘的眼神在安姨娘斷斷續續的哭訴中竟生出了幾分不忍。
“父親,您莫要聽她胡說,她分明就是有意的,她想殺了母親!”在裏間守著周氏的二姑娘沈慧突然衝了出來,急急道。
“不是的,不是的。”安姨娘淚如雨下,墜在耳間的明月璫似之搖晃,端的是我見猶憐,她軟聲抽泣道:“日間,妾吃了一碗藥,隻覺心中鬱氣難結,燥熱不止,身旁不知是誰說了句‘若不是夫人故意拿言語刺激您,您也不會摔跤動了胎氣。’妾便覺整個人炸了一般,就衝了過來。現在想來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老爺,您要相親妾身啊……”
沈翕聞言蹙了蹙眉,讓身旁的親信去查證此事,又對屋子裏的朱嬤嬤道:“母親那裏我自會去說,你且將安姨娘關押在梨香院,她院子裏的丫鬟仆婦也一並看管起來。”
聞言,沈慧鳳眸圓瞪:“父親,您怎能如此偏心!”
沈翕淡淡掃了一眼沈慧,後者便不敢多言,隻憤憤地低下頭。
說話間,周氏也醒了過來,身子倒是無恙,隻是受了驚險,脖子上留下了一圈青紫的印記,沈翕安慰了幾句便離去了。
周氏記得昏死前,二閨女一直奮力救自己,怕她受了傷,不由心疼地將她上上下下檢查一番,確認無礙才算放了心。
長子沈翀寬慰了母親之後便也離去了,臨行前卻回頭定定看了一眼,守在床邊默默無言的沈謠。
察覺到他的目光,沈謠抬起頭來,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仿若深淵,看得沈翀心中一動。
沈翀朝她點了點頭,本要離開的腳步一轉,道:“方才我見妹妹拉扯安姨娘時被撞倒了,你身子素來弱,不如讓府醫一並瞧瞧。”
由此,周氏及二姑娘方才記起身邊的沈謠,周氏拉起沈謠的手問道:“你可是傷到了?”
沈謠輕輕搖了搖頭,“無礙,母親放心。”
明明是如此客套的話,周氏竟也當了真,似是真的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