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履下奴(2 / 2)

原本被留下來看守的那個內侍,也十分有眼色地跟著主子離開了。

薄衍朝將頭抬起,目光緊緊鎖住步輦上的那道身影,屏住呼氣連眨眼都不敢。

見她眉目靈秀似有瀲灩春光,心中思緒翻湧越發難以壓製。

是活生生的阿妤啊。

他在地上撐了好幾次才終於艱難地站了起來,昳麗的眉眼之下勾出一抹清淺的苦笑:“真巧,這次又是得郡主相救。”話音剛落便掩唇輕咳了幾聲。

“是啊,第四次了呢。”薄妤倚在步輦的扶手上,饒有興趣地問道:“事不過三,所以你打算怎麼答謝我呢?”

“朝雖身無所長,但願為郡主履下奴,供郡主差遣,為郡主分憂。”

不是四次。

五歲、八歲、十歲、十二歲、十三歲、再加上今日,一共六次。

少年目光灼灼,哪怕說著願為奴的話卻仍是腰背筆挺,就好像每次受人欺辱時一樣,從來都學不會彎腰求饒。

薄妤忽然感覺心頭泛起了些許的癢意,產生了一種想要將其馴服的欲望。

清雋俊秀的少年彎下脊梁替她展平裙擺,擦拭履下塵土。

想想就讓人心動。

“望春,把備著的那件狐裘拿給六皇子。”說完,薄妤便鬆手放下了簾子。

步輦繼續向著崇明宮而去。

薄衍朝站在原地將狐裘抖開披在身上,馥鬱繁冗的多伽羅香縈繞在周身成為他不願擺脫的桎梏。

一如多年前他從半月湖裏爬出來後,少女遞來的絲帕上沾染的味道。

前世他被刁難過後剛離開沒多久,步輦便從此處經過了,隻是未曾在他麵前停留,所以這回他故意激怒了二公主。

淋一桶水、挨一下砸,換了這場交集。

值得的。

隻可惜這個方法不能多用,不然日日淋水挨砸他都甘之如飴。

薄衍朝順著小路向自己居住的院子走去,一抬腳便將落在地上的金線梅碾入了雪中。

——

崇明宮大殿之中薄昌縉正端坐在案前,手執朱筆批改奏折,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和請安折子看的他直頭疼。

聽到有人踏入殿內,他頭也不抬地招手道:“阿妤來得正好,快幫舅舅把奏折分一分。”

“原是以為多日不見舅舅想我了,這才召我進宮的,沒成想卻是缺人使喚了。”薄妤邊嬌聲抱怨著,邊向裏麵走去。

對於這個和皇姐有著七分相像的小外甥女,薄昌縉向來是無比縱容的,百忙之中仍是耐心哄道:“舅舅哪兒敢使喚小阿妤啊,隻不過奏折這麼重要的東西,別人來經手實在是難以放心。”

“那可要記得給我發一份月例啊。”薄妤也不是頭回做這種事兒了,直接將一摞奏折摟到了自己跟前,然後才逐個翻看挑揀。

還沒翻幾本,就看到有意思的東西了,有官員上奏指責她在宮內辦笄禮於禮不合。

和禮部那些人走流程般的敷衍不一樣,這一份奏折寫得是引經據典慷慨激昂,就連她自己看了都有種這場笄禮可能會成為燕朝滅亡開端的錯覺。

也不知道那位官員要廢多少心力才能寫成,隻可惜最後卻和那些個請安折子混為了一談。

兩人配合著,奏折批起來就快多了。

待到全部分好之後,薄妤閑來無事便托腮盯著一旁的舅舅發呆。

薄氏一族少有容貌堪憂的人,眼前的男人也不例外,歲至中年仍是俊逸風雅的,除去眼尾那些許的細紋之外,就仿佛時間還停留在他最好的年華裏。

隻是看得太過仔細了,就容易發現一些意料之外的東西。

“舅舅……這是白發?”薄妤有些不敢置信,伸手去觸碰想要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薄昌縉配合著將頭低了下來,不甚在意地輕笑道:“整日操勞國事,長幾根白頭發多正常啊。”

真切地觸碰到那幾根白發後,薄妤的情緒忽然有些低落,“表哥們也已經大了,舅舅可以讓他們替你分憂啊,不要再這麼辛苦了。”

‘薄’這個姓氏不僅僅賦予了她榮耀,也使得她早早地明白了權勢、地位、和生死的意味。

“放權容易,收回難。”薄昌縉拿起朱筆繼續批奏折,“現在還不到時候呢。”

目光掃過一旁那隻昨日被人遺落在這裏的手釧,眼中泛起了淡淡暖意,雖然是累了些,不過也有別的好處。

就比如皇姐會因為心疼他而經常進宮幫忙。

他也能借此多多見到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