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蒔回到酒肆後院的時候,食桌前已圍坐了一圈的人,除去扶疏她們,還有令大夫、燈籠鋪的李娘子和替人寫字的文秀才。
她認識令大夫,另外兩人也打過幾次照麵,但像這樣坐在一桌吃飯還是頭一次。
“就等你了!快快快,快坐下!”胡姐招呼她來坐,“鍋子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瞥眼空位,扶疏的左右兩邊坐了小右和胡姐,而她得坐在小右的旁邊。
她不動聲色地坐下,幾乎是同時,小右‘騰’地起身,揚聲道:“大人,您坐我這兒!”
封蒔沒推辭,端得一副大義凜然,與她相較,小右顯得不大自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跳著腳與她換位。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小把戲,但因今日人多了點,胡姐覷她一眼後並未當場發作。
她挑眉坐下,鍋子酸辣、酒水綿柔,又挨著扶疏,連飯都多用了兩碗,待吃飽喝足,已然是走不動道了。
見狀,胡姐趕緊讓小右送她回去,生怕她借口留宿。
“嗯,”她點幾下頭,忽然將胳膊搭在扶疏肩上,稍用力,把人往懷裏帶,“讓大掌櫃送我出門,總可以吧!”
言罷,她半摟半靠地往外走,胡姐有心阻攔,被一旁的李娘子攔住,“你越阻攔,她越要反著來,我看她待大掌櫃不似表麵輕浮,出不了事,你若不放心,我跟在後頭就是了。”
馬車停在酒肆門口,不過百步的距離,兩人愣是走了一盞茶還沒到。
扶疏有些惱了,肩上的人倒是不重卻極有想法,每每走出去五步,她就被勾得倒回去,作弄人不算還要在她耳畔低低地笑。
“怎麼不走了?”
她一開口,酒氣全往耳朵裏鑽,似羽毛一下一下沿著耳廓撓,癢得扶疏要往旁邊躲,可一動又被勾回原位。
混賴的氣息盡數灑在她的側臉,“你也喝酒啦?連路都走不穩,仔細摔著大人,大人非罰你不可。”
扶疏仰起臉嗔她一眼,豈料她順著梯子就往上爬,捏住她的下巴,輕佻地說道:“明明沒喝酒啊,臉怎麼這麼紅?”
指腹下的肌膚微涼,如玉一般的雙頰透出點點胭脂,紅暈攀升至眼尾,那雙含情的桃花眼裏簇小把火苗,看它越燒越旺,封蒔鬆開手,麵上笑意不減,“和你鬧著玩兒呢。”
說完她大步流星地邁出去,“不用送啦。”
對著她矯健如飛的背影,扶疏小聲道:“從哪兒學來的混賬樣。”
她立在原處瞧了會兒,聽到馬車聲越來越遠,才要轉身。
燈籠鋪的李娘子不知在她身後站了多久,驚得她捂住心口連退好幾步,靠著牆才沒摔跤。
“見你們如此,大掌櫃就快回東都了吧?”
“又說胡話!”文秀才緊忙拉走她,“這些與你何幹,幾杯酒下肚就胡言亂語的!”
他們年紀差不離,可文秀才長得跟竹竿似的,哪裏搬得動圓潤的李娘子,他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挪動她分毫。
她一直盯著扶疏,帶著意味不明的情緒,又像是急於在她臉上找出答案,半晌,複問:“大掌櫃會去東都嗎?”
話落,文秀才麵色一緊,叱道:“你這婆子酒量真淺,下回再不讓你喝了!大掌櫃先去歇息,這裏有我。”
聞言,扶疏福禮後往院中走,與他們錯身而過時,輕啟唇齒,“自然要去的,鄆州不是我的故鄉。”
扶疏是被吵醒的。
昨兒的晚膳吃得晚,她回房已是亥時,剛睡下沒多久依稀聽到外麵的吵鬧,原以為是些口舌之爭,誰料鬧聲愈演愈烈,最後竟在外頭叫門。
胡姐罵罵咧咧地去開門那會兒,她已然沒了睡意,披了外衫推開窗牖,嘈雜聲爭先恐後湧進來。
“死人了……在青杳酒肆發現的……瞧著有些麵熟啊……是滿香樓的李管事……”
李忠死在青杳酒肆……
扶疏合上窗戶,梳洗一番後打開屋門,她剛跨出一隻腳,迎麵撞上去而複返的胡姐。
“你……你……”胡姐雙眼通紅,哽咽道:“先避避吧?”
扶疏輕輕搖了搖頭,酒肆隻三四間屋子,又沒個後門,避無可避。
寅時剛至,夜色還未褪去,風很涼,瓦上的積雪零零散散飄下來,扶疏伸出手接了一朵,神色一如雪絮冷淡。
“大掌櫃隨我走一趟吧。”
兵士的話剛落地,圍觀的人群中就唱起反調,“不行!”
“拿人須得有名有目,你們憑什麼帶人走!”李娘子衝到人前,被官兵攔住,“她一介弱質女流,又整日待在酒肆,李掌事死在酒肆門口與她何幹!”
有人附和:“對啊!誰殺了人後扔在自家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