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南方城市的冬季裏,最難的不是縮在被窩裏捱過陰冷的漫漫黑夜,而是在晨起時出被窩的那一刻。
極致到每一個毛孔的寒冷,在晨起之際又會進行一次強勢反撲,將人從頭到腳都整整齊齊洗刷一邊。
因此作為南方人,過冬,勇氣和毅力都需兼具。
先醒過來的人是季粵喬。
他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
北方冬日裏的氣溫往往都是零下十來度,風雪交加,毫不隱晦。而在這裏,雖說氣溫堪堪隻有零下三度,但卻時常伴隨著連日的綿密細雨。
昏暗的上空,刺骨的冷風,夾槍帶棒般往這座城添上一抹獨有的色彩。
從正式接管華中市場的時間來算,他來往星市也有將近三年的時間了。從前,他沒有覺得冬日有什麼特別之處,而他也早已習慣於維持自己一貫從容的姿態。
但他發誓,昨天那一夜,是他經曆過最難熬的一夜。
成舒的床很小,被子也很小。但此時,季粵喬心中甚至有些慶幸這張床足夠小,因為如果床再大點兒,成舒極有可能在黑夜中不動聲色的卷被潛逃。
醉酒的成舒睡得沉,還頗有一股子蠻橫不講理的意味。她在睡夢中就能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獨留季粵喬的半邊身子敞在外邊。
由於從沒想過在星市長期落腳,所以哪怕來往這些年,他也從來沒有打算在這座城市置辦些什麼,為了出差省事兒,便直接在萬寧酒店包了一個長期的小套間。
理所當然的,酒店二十四小時都有供暖。
回想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挨凍。
最後實在無法,季粵喬隻能把她整個人都撈過來鎖在臂彎裏。
她住的地方,就是星市典型的老式居民樓,已經有好些年頭了。灰蒙的黯淡晨光從掩了一半的窗簾裏透了進來,連帶著整座城都將醒未醒。季粵喬透過晨光往外看,看到了黃色的木質窗台和窗外的護欄。
本就是年代久遠的裝修了,再經過時間的磨礪,使得窗台上的漆麵早已斑駁,木質結構也幾近分崩離析,縱橫交錯的紋理中間甚至出現了星星點點的黑色黴菌,毫不遮掩地展現歲月侵蝕的痕跡。而窗外的護欄也是鏽跡斑斑,不成模樣。
這樣的景象於季粵喬來說,是新鮮的。此時此刻,他仿佛也成了星市曆史洋流中的一部分,融入了這景與物之中,懷裏還擁著一個安睡的…
他一怔。
成舒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她一聲不吭,正睜著一雙滴溜溜的眼睛看著他,黑色的瞳仁寶石一般流轉著微光。
“什麼時候醒的?”季粵喬的聲音有些沙啞。
“季粵喬!”成舒雀躍低呼一聲,像是終於確認了什麼,興衝衝地直往他懷裏鑽,八爪魚式地扒拉在他身上,貪婪地汲取著他的體溫。
昨天他在這洗的澡,睡的也是自己的被窩,成舒埋頭一嗅。
他身上沒有了以往的那種清冽的木質香水味,轉而代之的,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沐浴露花香。
流暢的下頜線,微微滾動的喉結,還有散發著大理石光芒的黑色耳環…但成舒不得不承認一點:即便季粵喬現在正真真實實地躺在自己的這間小出租屋內,但他仍像是屈尊降貴一般和這局促的環境毫不搭尬。
管他的呢,成舒心滿意足地又吸一了口。一樣的香味像是給他身上打上了屬於自己的標簽,就像是…小狗撒尿?
“這是什麼?”季粵喬忽然發問。
他長臂一撈,抽出枕頭邊緣露出的那個小角,原來是一本書——《會員製打造思域流量池》
季粵喬不由詫異,他將書拿到手中,隨便翻了翻,一些書頁上的折痕還清晰可見,涉及到專業名詞的部分,還有鉛筆寫上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