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正是花濃,春風擺著暖意,徐徐吹向大地。
啾啾——,啾啾——,在簷下搭了窩的雀鳥嘰嘰喳喳,時不時往破了角的紙窗扭扭頭,好似在討論著什麼。
躺在炕上的李阮棠依舊迷糊著,一襲木槿色的織金衣裙不知在哪黏了泥土,混著絲絲血跡,瞧著便觸目驚心。
偏她還做著夢,放在被外的指尖微微彎起,無意蹙起的眉頭看著便嚴肅認真。
“李阮”抽抽噎噎的哭泣響起,坐在她身側的小郎君垂著腦袋,還未來得及再去摸摸她的氣息。
“真是晦氣玩意!再叫看老娘不將你們一窩燒了!”
窗外,也不知是誰家娘子猛地吼了幾聲,不僅驚得簷下的雀鳥呼啦啦飛出,更是嚇得李阮棠渾身一激靈,別說夢裏落滿懷的桃花化為虛無,就是全身也突然酸痛的不行,仿佛被人狠狠揍了幾頓。
“唔”
李阮棠才稍一清醒,便說不出的難受。
她略微動了動發麻的手指,正要問問是誰家婢子如此不講究,卻聽耳邊,還有人低低的啜泣。
這聲音既壓抑又難過,若非簷下的雀鳥被驚走,她倒還真的沒有注意到。
“棠,嗚,棠。”他似是哭得久了,便是喚她的名字,也是斷斷續續,“你快點醒醒啊!”
棠棠?
喚的倒是親近,李阮棠聽得麵上直燒,自打她回京,還未與哪家小郎君這麼熟稔過。
不過,這聲音聽著還真是清泠,入耳隱隱又有絲熟悉。
會是誰呢?
李阮棠的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眼皮更是萬分艱難地才細細睜開一條縫。她好奇地又故作鎮定地凝神,努力將分散的眸光彙聚在一處。
入眼的陽光刺眼,卻也遮不住四周斑駁的牆壁與破舊掉灰的房頂。
李阮棠一時有些怔,餘光不及身側。頃刻間,就被正悠悠順著蛛絲歡快地往下降著的一隻小蜘蛛吸去了全部心神。
那小東西降得極快,沒等李阮棠眨眼,便與她的鼻尖隻差分毫。
要知道,李阮棠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唯獨見到這些蟲蟻後背就直冒冷汗。
刹那間,剛剛還好似壓了山,灌了鉛的魂魄登時就被喚回了七八成。
她嗷得一嗓子,哪裏還顧得上去瞧什麼小郎君,身形極為迅速地先往窗邊一閃,眼看裙擺將將要挨到牆上的那一層灰黑,李阮棠眼角幾抽,順勢轉身,便往炕沿滾去。
畢竟除了怕蟲蟻,她還是個喜潔之人。
“唔!”
預想之中行雲流水般的逃離翻身被硬生生阻斷,李阮棠驚得後背發麻,不等她完全刹住,就已經極為狼狽地滾進了目瞪口呆的小郎君懷中。
刹那間,她隻覺得自己撞進了一處溫香。慌得李阮棠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
索性她收了力,並未釀出大禍。
“對不住,對不住。”
李阮棠連連道歉,麵前之人陌生,她心下疑惑,聲音便遲疑了幾分,“敢問郎君是哪家公子?”
小郎君顴上還有薄紅,一雙丹鳳眼淚意漣漣,被李阮棠撞得悶哼了一聲,緩了幾口氣方才同樣震驚道,“你不記得我了?”
他生得唇紅齒白,麵如冠玉,便是坐在炕沿,也依舊腰背挺拔,一襲霜色外袍,亦沾了不少灰。
李阮棠瞧得耳圈又紅了幾度,又不好再盯著他,隻偏過臉在心裏犯著嘀咕。
她該記得麼?
聽這話裏的意思,她們竟是舊相識?怎得她竟一點印象也沒有。
李阮棠微微蹙眉,可額間的痛絲絲縷縷,猶如密線一般纏住了她的神誌,著實無法再去細想。隻強忍著,不多時便落下了一腦門的細汗。
此處雖然落敗,但院子裏倒還開著不少叫不出名的花,花香隨著風來,輕輕拂過了她垂下的鬢間發。
小郎君偏過臉,觸在她肩頭的雙手稍稍用力,不露痕跡地將貼得極近的李阮棠往外推了推。
她原本就不怎麼聰明,這會更是傻的緊,連衣領敞開也沒注意。
孟均很是嫌棄地微微蹙眉,他才不稀罕瞧見什麼所謂的女兒白。再說了李阮棠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比男子軟了些麼。
就算無意看了也要洗洗眼,畢竟幼時被她扯了腰帶當眾出醜的事,他可沒忘!
這李阮棠啊,也就是那張臉慣會騙人,看著斯文有禮,柔美溫和,實際就是個莽撞性子。
若非此刻天下太平,女皇下令偃武興文,哪裏會讓她回京繼續做什麼世女。
李阮棠若不回京,他家娘親也不會挖空心思,非說她們有什麼青梅竹馬的情誼,想要他飛上枝頭,做她的世君。
明明,他都已經已經有了在意的人。
一想起那女子溫婉的笑,孟均耳尖忽得就有些癢。
雖說他還未與魏姐姐說過幾句話,但她那般文采斐然又通透達練,理應能瞧明白自己做的那首詩才對。
孟均想得出神,手指下沒了分寸,直捏得李阮棠手臂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