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察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遊瀾京,他眼眸一瞥,微微一笑。
少女瞬間漲紅了臉,別過頭去。
遊瀾京若是投身為女子,隻怕那群世家子弟,就不會天天寫些酸詩臭墨辱罵他,恐怕要追著捧著,恨不能給他提鞋。
他肯定會是個嬌蠻任性的大小姐,騎馬橫衝直撞,動不動拿馬鞭抽人,憑靠這張臉持美行凶,又輕易被人原諒一切吧。
玉察隻覺得心下跳快了三分。不行,他生得再美,品性不良,又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遊瀾京輕輕地歎息。
“可惜,我母親遇人不淑,竟然,碰到了我父親。”
他從鼓旁搭建的台階,一步步往上,最終,站在了大鼓中心。
“玉察,這麵大鼓,是我母親專門跳舞的地方。”
遊瀾京長身玉立,兀自站在大鼓上,白袍雪膚,明晃晃的日光也壓不住他姿容豔絕,鳳眼投下來一抹墨色,鼻梁上的小紅痣,妖異橫生,山林傾倒。
紅色絛帶,千條萬縷地吹拂,他抬頭,伸出手,握住了慢悠悠垂下來的一條。
小廝們擦了擦汗,抬頭,日頭刺眼,卻令人忍不住看。
樓閣上,女子紛紛駐足,長廊中,教坊司的老嬤嬤靜靜倚靠在柱子旁,望著這個俊美近妖的男子,陷入沉思。
“真好像呼榮回來了。”
有那麼一刻,站在大鼓上的,仿佛不是遊瀾京,而是當年名動天下的舞姬呼榮。
盛京城,一入夜晚,便是呼榮的盛宴。
此刻,重重的擂鼓聲、世家公子的雀躍擁護聲、琴聲拉起,好像潮水般席卷來。
赤足生蓮,西域舞姬一身金紗紅裙,麵上罩著撒金紗,金石榴花的珠墜搖曳,猶如壁畫神女,連周身的空氣,都彌漫著金燦燦的翻飛粒子,隨著旋轉的步子,打在一起,叮叮當當響得好聽極了,奢靡頹麗。
在場無人不狂熱,除了她垂下的一雙眼眸,清清冷冷。
一低頭的風華,讓人屏息凝神,心神向往。
舞姬呼榮,曾是大魏盛世最美的風景。
她的兒子,是大魏衰敗時最黑暗的存在。
眾人的目光注視著他,而他的心裏眼裏,永遠隻有玉察。
“玉察,上來。”
他伸出了手,還沒等玉察反應過來,腰身已經被他的手臂圈住,她穩穩地被他抱了上來。
他貼在她耳畔說。
“沒人知道我爹是誰。”
“公主,告訴你,我爹是個笨蛋,高貴的世家出身,毫無才能,整日就知道沒心沒肺傻開心的紈絝。”
娘親,怎麼會喜歡上那樣的人呢?
某一日,忽然明珠蒙塵,呼榮再也不跳舞了,而是待在一間小小的宅院,守著方方正正的天,守著她懷中的兒子。
世家門閥不準呼榮進門,那個看似毫無擔當的公子哥兒父親,竟能公然對抗家族,終生不娶,隻有呼榮一個沒名沒分的女人。
“可是,沒想到我爹這個笨蛋,竟能惹出那麼大的事,我們被他牽連,宅子沒收,趕到了教坊司。”
教坊司的日子,一定很苦吧,可是,他的眉頭竟然不起一絲漣漪,陪著她閑庭信步,像在閑談一件事不關己的趣聞。
“大人,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玉察問。
這時,從花廊下左拐來一群老嬤嬤,為首的嬤嬤,抱著一個藍色繈褓。
玉察湊近一看,蠟燭包中,小嬰兒應該有三個月大,粉粉嫩嫩的,閉眼熟睡,麵露恬靜。
教坊司中,常有落罪的貴女,被人欺辱後,不慎留下孩子,一般這孩子長大了,女孩兒照舊是娼籍,男孩兒則充為龜公小廝。
嬤嬤一臉諂媚的笑,顫悠悠地將嬰兒遞上。
她的心突了突,遊瀾京要嬰兒做什麼?雖說他心狠手辣,倒不至於對這麼小的孩子下手吧。
她疑惑地看向了遊瀾京,他伸手接過孩子,將這個藍色蠟燭包,攏進大氅中。
“大人……您這是?”
遊瀾京對著她似笑非笑,一根手指懸在半空,良久,緩緩下移,點在她的小腹,勾住了她的玉帶。
“其實,微臣一向不喜歡幼童。”
“微臣自知,公主心裏沒我,他們說,用一個孩子,就可以拴住女人的心,父憑子貴,公主,是這樣嗎?
玉察的掌心,不知不覺,已經全然握了汗,不會吧,他這是在問她要一個孩子嗎?她怎麼可能給得起他!
他故意不去理會少女的驚嚇,又自顧自地喃喃。
“或許,有了一個孩子,就能永遠留住公主了,下次,公主再厭惡我,也會看在孩子的麵兒上,多看我一眼呢。”
“可是日日那樣歡好,公主卻沒半點動靜。”
“哎,一定是微臣不中用。”
“看來,微臣要加倍用功了。”
他一麵故作歎息,一雙鳳眸,卻不動聲色地望向了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