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庭安是被雨聲吵醒的。
雨點打在越野車的車頂,再彙聚成涓流,淅淅瀝瀝地順著車窗滑落。
末世裏天氣多變,降雨往往伴隨著劇烈的降溫。程庭安模糊猜測現在溫度可能已經逼近零下,他穿著單薄的防風外套,冷得快失去知覺。
程庭安突然想起什麼,打了個哆嗦。
他沒預料到天氣的變化,昨夜隻給陸淮嶼蓋了一條薄薄的毯子。
陸淮嶼的異能核被毀,不像自己可以依靠異能自發地抵抗嚴寒,失溫對他來說是致命的。
程庭安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鑽到車後座。
陸淮嶼保持著和昨晚一模一樣的姿態,腦袋無力地歪著,臉色蒼白,雙唇卻紅得異常。
程庭安小心翼翼地喊了幾聲,沒有回應,他上手摸了摸陸淮嶼的額頭。
一片滾燙。
高熱中,陸淮嶼眉頭緊蹙,微微往後縮了縮,像是躲避著觸碰。
程庭安從車子後方的儲物箱裏扒拉出一件襯衫、一件夾克,艱難地給昏迷的陸淮嶼套上,再重新給他裹上毯子。
想了想,程庭安又脫下自己的防風外套,疊加到了保溫毯上,把陸淮嶼裹得結結實實的。
身上隻剩下一件襯衫,程庭安牙齒顫抖著,打了個哆嗦。他調動起異能,過了好一會兒,身上才暖和了些。
隨後,程庭安從醫藥箱裏翻出消炎藥片,倒出一小杯儲備水。他扶過陸淮嶼的肩膀,一點一點把藥片和水喂進他的嘴裏。
清水從陸淮嶼的嘴角不斷流出來,不過好歹是喂進去了一點。
喂完藥片,程庭安潤濕一條毛巾,給陸淮嶼擦了擦滾燙的臉頰和脖頸。
陸淮嶼同往常一樣沒有睡好,他又陷入了漫長的夢魘。
他夢到了發生在無人區裏的事情。
一隻又一隻變異蟻爬到自己身上,它們層層疊疊地堆積起來,用大顎扯掉自己身上的皮肉。他被一點一點拖行回異獸的巢穴,幽深黑暗的地下,巨大肥碩的母蟲用無光的黑眼睛盯著他,無數細小的卵在它的身體裏湧動,它們蠢蠢欲動,意圖吸食他的血肉。他慌不擇路地逃跑,但巨大的蟻巢裏通道曲折回環,他不知道該往哪兒跑,也找不到逃跑的路——
他被抓了回去。
心髒劇烈地跳動著,陸淮嶼驚醒了。
這夢境太過真實,簡直就像真實發生過的那樣。
陸淮嶼沉默地閉著眼,高熱讓他的眼前一片血紅。恍惚中,陸淮嶼感覺有人在擺弄他的肩膀,然後一些冰涼的液體緩緩流入他的唇縫。
那是什麼?
陸淮嶼掙紮了一下,可他渾身無力,那點掙紮隻讓他的指尖微微挪動一寸。
陸淮嶼麻木地等待著接下來的痛苦——在實驗室裏,他被喂過很多次東西,有時是化學試劑,有時是生物試劑,那些體驗並不美妙。
然而預期的痛苦沒有降臨。
冰涼的液體流經咽喉,滑過食道,進入胃裏,緩解了失水帶來的痛苦。
那不是別的什麼,那就隻是一汪清水。
不僅如此,過了十幾秒,陸淮嶼感覺有人拿著濕潤的毛巾在給他擦臉,動作不算熟練,但稱得上是溫柔。對方一點一點擦過他的眉眼,側頰,頸部,冰涼的觸感緩解了高熱帶來的昏沉與疼痛。
對方像是在照顧他,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品。
照顧……?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