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大殿龍椅上的宣極帝寧潤宜,剛剛年滿十五,月前剛過的生辰。攝政王說當他隻有兩歲的時候就已經坐在這個位置上了。此時的宣極帝正襟危坐,謹小慎微,生怕出錯,雖然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十多年了,但身前是朝廷群臣,身後是攝政王寧言恪,不知為何,這壓迫感太令人窒息。昨日京司殿上報前朝金家餘孽已被捉拿,按曆代律令,前朝亂臣賊子須審後再斬。但是這個前朝餘孽不是普通亂臣,他是前朝太子妃遺腹子,雖無殺生之罪,卻有殺生之禍。
“宣——金家幼子上殿——”昌喜公公習慣性的甩了甩手裏的拂塵。
帶著腳鐐的少年被押上了殿,跪在大殿中央,背上和臉上的血痕已經凝固,顏色偏黑紅。
“抬起頭來——”先說話的是攝政王寧言恪。
蘭子夕顫顫的揚起下巴。
大臣們一陣稍動,尤其是一些年長的老臣們一再探頭打量跪在殿中央的少年,竊竊私語。
“太像了”他們麵麵相覷到。
寧言恪看到少年揚起下巴的瞬間,臉上的肌肉微微動了一下,幾乎瞬間就已認定——此子不能留!
年輕些的朝臣則摸不著頭腦。
“你就是金家幼子?”宣極帝好奇的問到。
“小民喚名金瑤夕”
“果然是金家人!”“是啊那麵相錯不了”“真是沒想到當年”
“你既承認了是金家餘孽,那便不用再多費時間審問”寧言恪擺了擺手,“拖下去!明日午時問斬。”
“陛下萬歲、攝政王千歲——”說話的人是本朝言官重臣謙卓溫,“老臣認為不能草草問斬。”
“溫老宅心仁厚,但是如果難道是要讓陛下陷入危險之境,其後再去捉拿?”反駁謙卓溫的是禦使大人柳權。
“禦使大人言重了,金家子嗣雖有禍患之憂,但無禍患之罪。且陛下尚為年少,山河根基不穩,外患頗多,如若斬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外患必將更大!當務之急是潛心圖誌、力排外患,穩固民心才是呀!”謙卓溫慷慨陳詞,字字有力。
“請陛下三思——”言官們齊聲高呼。
寧潤宜顫顫的看向攝政王,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謙卓溫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攝政王說了明日要把這受傷的小孩兒問斬,自己該做何反應才是正確的呢
“溫老愛民之心可以體恤,但此為金家遺子,留下必將後患無窮!”寧言恪不以為意,既然斬草就要除根!
謙卓溫泰然自若道:“可將其關入瀛昭塔,待年滿十八後再流放之,既不違背民心,又能免去憂患。陛下以為如何?”
“溫老溫老所言甚好”寧潤宜覺得謙卓溫的法子很好,畢竟他不太願意隨意下令去殺一個小孩子,雖然從自己手上下令斬殺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但有時候也是迫不得已,那都不是他願意的這次寧潤宜實在不想,可還是下意識的看了眼寧言恪的表情,是的,寧言恪臉色很不好。寧潤宜咬著嘴唇,那種窒息的壓迫感又來了
寧言恪本想繼續堅持斬草除根,但沒有選擇說出來,因為要除掉一個人方法太多了,然而借助皇帝的刀雖然名正言順,但最終導向不是自己想要的,畢竟沒有再比寧潤宜更加聽話且名正言順的皇帝了!
“陛下賢明——”言官們呼聲再起。
寧潤宜有些雀躍,這是僅有一次沒有聽攝政父王的指示而應答的令,而且是殺伐決斷的令。但轉念一想,下了朝肯定免不了攝政父王的處罰。但阿肆哥哥說自己要有個皇帝的樣子,今天的潤宜有點皇帝的樣子了吧嗬嗬!
殿外一個高瘦的少年抱著雙臂倚靠著門廊的柱子邊,嘴角微揚。
他說自己一定會死,反正都是死,不如就正大光明的死所以蘭子夕在殿上如實報了自己金姓名字,可結果沒有因為金瑤夕這個名字而死去,反而因為這個名字活了下來,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既然沒有死,那就讓金瑤夕這個名字正大光明的活吧
金家遺子金瑤夕以前朝太孫的身份被關進了瀛昭塔,塔內雜草重生,了無生機,隻有一個聾啞太監偶爾過來做一些清掃雜事。
金瑤夕在這裏的每一夜都噩夢縈繞,夢見師傅笑著與他揮手夢見張阿伯背著自己玩竹蜻蜓突然他們都不見了!林家院子裏的死屍體不斷的朝他爬來!林老爺林夫人狠狠的瞪著他!金瑤夕在無數個黑夜裏被拉扯、吞噬,持續到翌日清晨來臨,一切才恢複平靜。
金瑤夕在瀛昭塔關了幾個月,實際上隻要不入這黑夜的夢,一切總是平靜的。
直到蘭衛欽出現在瀛昭塔。
金瑤夕從來沒想到此生還能再見到師傅,所以當蘭衛欽帶著腳鐐被進來的時候,金瑤夕又驚喜又難過。先前的審判事件中,隱約明白了自己被關押甚至被鞭打的緣由,養育自己的師傅如今被牽連進來,必定也是凶多吉少。
事實確是如此,三年前水園村被一把火燒了,緊接著蘭衛欽被捕送到一處密牢,關了整整三年,年邁垂垂的蘭衛欽受盡折磨,也不曾交代金家子嗣半點消息。沒想到沒想到夕兒還是被他們找到了。不久後,自己就被驅逐至瀛昭塔,蘭衛欽哀發衰容,三年來的痛苦消磨,金氏幼子落入賊人手中都令他身心俱焚這渾濁的天地世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