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不算很長,岑迎春排在隊尾四處打量一圈,也沒瞧見哪裏掛著鍾表。
她拍拍前麵人肩頭,客氣笑問:
“同誌,請問現在幾點了?”
她前頭那位機關秘書模樣的男同誌抬起手腕看看表,和氣地答:
“十點一刻。”
岑迎春連忙道謝,再瞄瞄前頭隊伍長度,覺得應該還來得及。
等待的時間格外難熬,終於輪到她時,岑迎春吐出口氣,語速稍快地說:
“同誌,兩張明天去京城的票,成人的。”
文毓還不到一米二,免票。
女票務員瞄她一眼,熟練地答:
“明天的票沒有了,後天的要嗎?還剩下三張沒座的,抓緊買了啊。”
這會兒火車站還沒聯網,岑迎春猜各個車站賣票大概都是根據平時上客情況分配的票,賣完就算。
當然,車站工作人員內部肯定有預留的機動票,用來送人情的,這個沒點關係可搞不到手。
“明天的沒了啊?”
岑迎春失望地重複一句,剛想說要不就買後天的吧,眼角餘光突然看見旁邊角落裏有人衝她擺手努嘴地打眼色。
見她看過去,男人迅速從兜裏掏出幾張火車票亮了下,朝門口挪了兩步,又回頭看她。
黃牛!
岑迎春眨眼工夫就做下決定,跟過去看看再說。
“你有票?臥鋪有嗎?明天上京城的。”
“有,要兩張是吧?上鋪,一共八十。”
岑迎春倒抽口涼氣,這麼貴!
“能給便宜點不?明天的票賣不掉就砸手裏了,你少賺點,我給添點,大家各讓一步,薄利多銷麼。”
黃牛不為所動:
“去京城的臥鋪票可不愁賣,都這個行情,要不要?不要我問別人去。”
“別,我買。”
岑迎春肉疼地掏錢買下兩張高價票,想著以後未必沒有再用上人的時候,硬著頭皮尬聊一會兒套近乎,一口一個王三哥的叫著。
王三哥是這片兒的地頭蛇,見她乖覺,也有意提點兩句,說了些坐長途車的注意事項,預防扒手和拐子等等。
岑迎春認真記下,再三道謝。
倆人正說著話,就聽見廣播裏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嘯鳴,隨即播音員帶著哭腔播報了偉人離去的噩耗。
王三哥眼睛一下子紅了,八尺的漢子無措的像個迷路的孩子,茫然看看她,又抬頭四處找找,嘴唇翕動顫抖,模樣看著可憐極了。
車站裏人聲靜寂,隻餘哀樂回響,幾秒後,人群驀然爆發一陣沉痛的哭聲。
岑迎春沉默地正正衣裳,九十度鞠躬不起,送別老人。
王三哥嗚咽一聲,抹把淚,也重重彎下腰去。
哀樂戚戚,哭聲不絕於耳,幾乎將廣播裏播音員沉痛宣讀的悼詞淹沒。
岑迎春也情不自禁淚灑衣襟。
他們這代人經曆過戰亂,親眼目睹新華國的誕生成長壯大,對祖國對領導人的感情都很深。
再次麵臨離別,岑迎春雖難過不舍,但更想大聲告慰英靈:
這盛世終將如你們所願,請放心!
誠心默哀過後,岑迎春直起身,悄然邁步離開。
她見不得這場麵,會令她想起她結局淒涼的上輩子,紮心哪。
“大妹子你等等!”
王三哥追出來,將幾張大團結塞她手裏,紅著眼睛說:
“今兒個這錢我不賺你的了,為……積德。”
他哽咽了下,語聲模糊,掉頭就跑,邊跑邊抹眼淚。
岑迎春攥著手裏的錢,注視他跑走的背影兩秒,慢吞吞把錢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