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鈴鈴——
一串清脆的自行車鈴鐺聲自身後傳來,岑迎春下意識往路右側又讓了讓。
自行車吱地在她左前方刹住,騎車的小青年回頭自以為瀟灑地笑著打招呼:
“同誌,上哪兒去啊?上來,捎你一段,我順路!”
岑迎春這下真的驚訝了。
她這是,被搭訕了?
打量一圈小青年半長不短的頭發,綠油油的雞心領毛線衣底下露出雪白的襯衫領子,下頭穿條卡其色的條絨褲子,腳上蹬著一雙擦得鋥亮的黑皮鞋,腳踝處露出騷包的大紅色襪子。
岑迎春自上往下打量一圈,視線又落回他臉上。
五官端正眉眼清秀,就是嘴邊那抹邪魅笑容有點欠揍。
有二十五了沒?
岑迎春心下好笑,不得不承認,被年輕異性當街搭訕這種感覺其實挺不錯。
她撩了下被風吹得擋眼睛的碎發,和氣地提醒:
“小夥子,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去,就知道順路了?做好人好事也不是這麼個做法。阿姨腿腳還靈便,就去吃個飯,路不遠,我自己走著去就行,謝謝你的好意啊,心領了。”
岑老太太思維還停留在小輩們扶老奶奶過馬路上頭,暗自感慨還是這會兒的人淳樸,都不怕被訛上。
當然,她也不是那種走歪門邪道發外財的碰瓷老太太,她良心好著哪!
小青年聽著她老氣橫秋的話,仔細打量她兩眼,噗嗤樂了:
“姐姐您可真逗,有我大沒有就自稱阿姨?別怕,我真不是壞人,看你穿著帶跟兒的皮鞋,走路還東張西望的不留意腳下,怕你不小心崴了腳,這才想著捎你一段,咱這路可沒那麼平。”
他又拍拍後車座,強烈邀請:
“別害羞啊,上來吧,要上哪我送你去。”
岑迎春低頭瞄瞄自己腳上嶄新鋥亮的扣帶皮鞋,又看看腳下坑坑窪窪不平整的土路,不得不承認,人家說的有道理。
她還習慣出門全是平坦幹淨的硬化路麵呢。
岑迎春眨眨眼,看看朝氣蓬勃還帶點非主流殺馬特意味的小青年,又掃一眼二八大杠光禿禿的後車座,心說這要是真遇著啥事,想跳車也方便。
不過她一老太太能遇著啥事?
不對,怎麼又忘記她重生了。女人四十一枝花,現在是她人生中最好的年紀!
岑迎春心思百轉,麵色不變,大大方方側坐上車,笑著說一句:
“那就謝謝了,我想去縣委機關食堂吃飯。”
小青年回頭就近打量她兩眼,眼底還殘留著絲絲驚豔,耳根都有些微微發紅,清清嗓子竭力一本正經地說:
“有眼光!那頭我熟,我請客!你坐好了,抓著我衣裳,省得待會兒顛掉你,摔一屁股蹲兒,我騎車可快。”
又沒話找話地問:
“你是哪家的,剛回來?往常沒怎麼見著你。”
岑迎春牢牢扶著後車座,聽著他嘴裏蹩腳的京片子,視線掠過小青年肩頭的點點雪花,眯眼看著遠方瓦藍藍的天空上一絲自由遊蕩的流雲。
“怎麼這麼問,難不成縣裏的人你全認識?我就不能是外地來的知青?”
小青年等不到她抓自己衣裳,撇撇嘴抬起支地的左腳,用力一蹬,自行車穩穩躥了出去。
“你可拉倒吧,一聽你開口就知道是咱本地人!”
青年篤定的聲音伴隨細碎的自行車鈴鐺聲傳來,有種莫名的朝氣與歡悅。
岑迎春又硌又顛,隱隱後悔不該圖方便搭順風車,嘴上下意識反駁:
“胡說,我明明說的是普通話!”
哪裏有口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