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允公畢竟是文人,盡管心中略有不滿,也不好說的太過難聽,他“這”了半天都沒講出下文來。
他性子執拗卻偏偏惜才的很,早年曾在京中的私塾教過一段時間,卻因處事不懂變通,被靠著裙帶關係混事兒的先生給取代了。
陸之與他頗有點私交,劉允公在京中碌碌無為,整日裏也沒什麼事情可做,收到陸之的來書,就雇了輛馬車連夜趕來了。
本想著心中的抱負終於有地方施展了,但來了之後,陸之派人去城門迎他時,他才知曉,陸之隻是想拜托他帶一位學生。
劉允公想著能退而求其次也不錯,陸之總不會坑他的,結果今日見到人之後,那平白激起來的滿腔熱血就又重新跌落下去。
他這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屋內,老婦人怎會聽不出劉允公對韓梓諾的不滿意,焦急的探出頭來想替自家兒子辯解幾句。
歲寧在旁緩緩的搖了下頭,她相信,這件事情韓梓諾可以自己擺平。
她溫潤地朝劉允公拂了下身,對他想要離去的表情視而不見,跟著就去了廚房繼續忙碌了。
韓梓諾知道了歲寧的態度之後,從前的自信也瞬間被找回,他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眉目沉穩的說道:“先生遠道而來,先用盞茶歇息一下,我們稍後在詳談。”
劉允公連告辭的手勢都做好了,隻不過韓梓諾看不見,他想了想,怎麼說也不好駁了人家的好意,就應著坐了下來。
歲寧立刻端進來兩杯淡茶,“鄉野小鎮,招待不周,先生勿怪。”話畢,她又轉身離去了。
劉允公端起茶盞,這才疑慮地看向了韓梓諾,依陸之如此淡漠的性子,斷不會把他的底交代的那麼詳細,可方才這身有惡疾的人,明明點出他是“遠道而來”,好生奇怪。
“你怎知我……”探尋的目光掃過韓梓諾那張白淨俊俏的麵孔,劉允公還是斟酌著問出一句。
韓梓諾言談舉止儒雅端方,盡管有眼疾卻依然動作流暢,這倒是令劉允公更加錯愕起來。
“先生周身帶著草木花香,且那味道並非我陸家鎮所有,以此推斷而出。”韓梓諾平鋪直敘道:“有些賣弄了,先生見笑。”
“看來你對此地倒是熟悉的很。”劉允公也不是個簡單的人,舒了下眉骨,“原來韓公子這病疾並非天生。”
若是天生,必定常年臥床無法遠行,又怎會對外界的草木花香如此了解。
韓梓諾依言笑道:“突生的變故,總是沒辦法的。”
劉允公與他簡單聊了兩句之後,心裏便暢快多了,也不那麼別扭了,遂開口繼續道:“那你可知老朽我來自何處?若是猜得出來,你這個學生我便收下了。”
劉允公有文人傲骨,言語間不自覺的就帶上了幾分傲然之氣,韓梓諾直覺他定然是有些本事的。
想到此處,他展顏道:“京城。”
“你如何得知,我並未有京城口音?”劉允公驚愕之餘,不禁連身子都坐的正了些。
韓梓諾對麵前之人的態度轉變不卑不亢,一臉的雲淡風輕。
“不難,方才內人提到您是陸大人聘請而來,而您對我的狀況又甚為驚訝,自然不是本地人士,陸氏舉家遷至京城,您風塵仆仆遠道而來,大抵便是從那京中來的了。”
“老朽也有可能是從其他州縣來的,這也並不能完全斷定是京城。”劉允公固執的再次提出疑問,跟著就端起茶盞,瞥著杯中浮沫道。
韓梓諾光憑三言兩語,便摸透些這劉先生的性子,也不惱,耐心再道:“路程,陸家鎮地勢靠近中原,遑論您從何州縣而來,距離上都差不多,唯有京城——”
他抿了口茶,潤潤喉便繼續解釋,“京城與此處隔著一座皇家獵場,而那獵場依山而建,若要從京中來,便要繞開那座山,算算時辰便知。”
“好!好啊!!”劉允公聽聞,激動的放下茶盞,杯蓋因力度過重而顛開,他也未多理會。
接連兩聲肯定,廚房的歲寧與老婦人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笑意。
“老師在上,請受學生一拜。”韓梓諾沒法真的拜下去,卻還是抬手恭敬道。
劉允公並不在意這些虛禮,馬上扶住他,看著他這腿不能行,眼不能觀的狀況,深沉地歎息一聲:“如此聰慧的學生,乃是天妒啊!”
歲寧聞言,立刻走進門笑道:“先生無需太過擔憂,相公總會痊愈的,民婦燉了些湯,先生午時定要留下來吃頓便飯。”
劉允公一心樸實的趕過來,的確腹中饑餓。
他本想先去陸之府上拜會,但算算距離,韓家更近一些,就趕著先過來了。
歲寧得到劉允公的點頭同意,又幫二人添了茶水,就邁步去了院子裏,她在腦內點開商店,輸入‘花椰菜’三個字,開始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