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他連忙叫人將畫麵放大。此時積雪尚未完全消融,屍體蜷縮著躺在銅雀的羽翼庇護之下,隱約能看到裸露在外的皮膚,白皙、光滑。
那不是一個在冰天雪地裏凍過的屍體該有的狀態。
“什麼屍體,就是一個仿生機器人!”觀景台上的同行也反應過來了,發現一個大新聞的喜悅衝昏了他們的頭腦,讓他們差點失去了該有的判斷力,此時被冷風一吹,竟生出一股被愚弄的荒唐感。
記者卻仍舊皺著眉,還是不對啊,如果是機器人,哪來的血?他不由得再次抬頭遙望向那尊銅雀,一時間都忘了還在直播。
直播間裏,“人聲鼎沸”。麻倉發現屍體的消息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外傳播,什麼銅雀泣血、殺人拋屍,每個直播間裏都有不同的故事。
無人機最終還是被驅離,因為警方終於趕到了天台,而當他們湊近了看到屍體的全貌時,錯愕溢於言表。
“仿生機器人?”
“嚇我一跳,還以為真有屍體呢……等等,你們看他胸口!”
“一顆心髒?”
“真的假的?”
少年模樣的仿生機器人蜷縮地躺著,神情安寧,渾身上下看起來沒什麼傷口,隻有胸膛上破開了一個大洞,露出斷裂的線路以及一顆心髒。
那心髒顯然是後被放進去的,它沒有跟任何線路相連,融化的血水也正是由此而來。
壞掉的機器人到處都有,回收廠裏都堆成山了,可那顆心髒是誰的?人沒了心髒還能活嗎,心髒的主人又在哪裏?
警方麵麵相覷,回頭再看到下麵的人山人海,頓覺頭大。在這樣一個日子裏,發生這樣一樁事情,可想而知會掀起多大的波瀾。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因為仿生機器人被銅雀的羽翼遮著,那群多事的媒體並未拍到心髒的照片,也並未拍到他的臉,否則事情會鬧得更大。現場的警察暗自鬆了一口氣,第一時間把心髒送檢。
人群卻還在聚集,不管是外來的遊客還是麻倉本地的居民,三句話不離“屍體”的事情。警方不得不加派人手疏散群眾,可效果寥寥。
記者已經帶著他的攝影團隊回到了地麵上,他知道此時去追問警方也得不到什麼有效信息,不如去采訪那個開門的人。
街道管理委員會。這些閻王底下的小鬼最是難纏,但往往掌握著意想不到的信息。
“快點!”記者唯恐被人搶了先,但麻倉的地形確實太過複雜,他跑不了幾步就得停下來確認方向,導航也不好使。
正想著是不是要找個當地居民帶路,他拐過一個拐角,“砰”地和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子撞了個正著。
他腳下趔趄,對方卻靈活得像個猴兒,抬手穩住頭頂的小皮帽,嚷嚷著“看路啊大叔”,便一個矮身從他胳膊下麵鑽了過去。
“噯!”記者叫他,他也不回頭,一個呲溜便跑上了一處斜坡,再一眨眼,人都到天橋上去了,摘下皮帽揮著手跟記者說拜拜。
麻倉的小孩兒,都有股野生野長的勁兒。
他一路跑得飛快,中間甚至還從民宅裏穿過去抄近路,惹得主人家在後麵笑罵,“又來,d大偵探不知道私闖民宅是犯法的嗎?跑那麼快,後麵有鬼在追啊!”
“窮鬼咯!”
“就你貧!這麼急到底要去哪兒啊?”
說話的大嬸從窗子裏探出頭來,恰好看到他回頭,露出缺了一顆牙齒的燦爛笑容,“小魚姐姐回來了,我去外麵接她!”
前麵再拐過一個彎,從樓梯上下去,就是48街。這是麻倉最長、最直的一條街,一直通向麻倉外圍,叫做d的男孩沿街奔跑,像風追逐著夕陽。
與此同時,48街的盡頭,外麵的那條大馬路上,一輛出租車正徐徐停泊。車門打開,從車上走下一個年輕的女人。司機殷勤地幫她拿下一個小巧的黑色手提行李箱,她禮貌謝過,又撐起一頂傘。
雪季過後,雨季就要來了。恰如此時,天空又飄來蒙蒙細雨。
她從街對麵走過來,透明的傘不至於遮擋住她的臉,反而給她加了層天然的朦朧濾鏡。傘麵下,斜分大波浪烏黑亮麗,秀氣的眉藏了半截在發間,唇紅齒白,顧盼生姿。小巧的珍珠耳環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搖晃,視線往下,那纖細的脖子裏,還戴著一根大約一指寬的黑絲絨頸圈。
那條收腰的裙子也是黑色的,濃墨將明豔包裹著,卻讓豔色更靚。
“薑魚!”d也到了,任誰都能從他紅撲撲的臉蛋和飛揚的眉眼裏體會到他的欣喜,可他又突然停下,甚至直呼著薑魚的名字,等到她走到麵前了,才仿佛勉為其難地伸出一隻手去,別別扭扭地說:“把箱子給我吧,我幫你拿。”
薑魚把傘撐過他頭頂,笑著打趣他,“d大偵探什麼時候也這麼有紳士風度了?不收我導遊費嗎?”
d才不理她,拿過箱子就要往回走,薑魚的目光卻落在了前方的店鋪上。
鮮少有人知道,麻倉還有一條49街。
它位於麻倉外圍,1街和48街的交界點,一個三角地帶,有且僅有一棟屋子。因為是在最外圍的緣故,它不像麻倉其他的建築一樣複雜,統共隻有二層。
“這裏開了一家新店?”薑魚問。
“對啊。”d回過頭來,掃了眼牌匾上龍飛鳳舞的那兩個英文單詞,似乎想到了什麼,撇撇嘴說:“是個奇怪的人,大概一個月前來的,也沒看他有什麼客人。反正、反正他不重要啦,薑姨在家裏等你呢,我們快回去吧!”
語畢,d就又衝在了前麵。
薑魚的目光卻仍停留在店鋪上,blacksugar,聽起來像個甜品屋。但這個世界上萬事萬物,往往沒有表象那麼簡單,她的目光隨即又落在店鋪外的長椅上,上邊掛了塊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