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琛驅車進到城裏，隻見城內的百姓成群結隊、一窩蜂往西市趕，一麵趕還一麵興奮道：“快走快走，咱們也看看去。今日斬了那些山賊頭目，以後我們便再也不怕出城時被搶啦。”
“對對對，看他們被斬，真是大快人心！”
慕少琛聽了幾句，突然皺了眉頭用力拉緊了韁繩，轉身掀開簾子對車內的杜川急道：“杜川，聽這話，像是郡守言而無信，要將石越他們當眾斬首？”
杜川放下手中的書，慢慢抬起眼睛看向麵前的車廂，頓了片刻，才故作鎮定道：“街上盡是趕去看熱鬧的百姓，馬車不好走，我們不如繞道回去？”
慕少琛聽這話，像是杜川早已知曉一般，頓時忍不住挪了腳徹底轉過身看向他道：“為何你一點也不驚訝、也不在意？難道你早就知道了？”
杜川暗暗咽了咽口水，強忍著鎮定，露出一副不甚在意、似笑非笑的神情轉向慕少琛道：
“思來想去，若不斬了他們的頭，一來百姓心有顧慮，未必敢出城開荒移居城外；二來，朝廷心有顧慮，這生意也未必能夠長久。我杜家投入巨大，自是要保險一些的。”
慕少琛不敢相信，隻覺車廂深處的杜川隱在半明半暗裏讓他看不真切，便起身貓著腰進去，然後半跪在杜川跟前道：
“你告訴我，這是因為郡守臨時起意堅持要斬，你事先並不知曉、更不是你事先謀劃的，對不對？”
杜川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已是一臉的冷漠和陰險。
“若非以將他們斬首為前提，你以為郡守和欽差當真這麼容易就同我合作嗎？少安，你已成年，為何還這樣天真？”
慕少琛心中狠狠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睜大了眼睛去看，可卻怎麼看都覺得此刻的杜川太過陌生和遙遠。
慕少琛看了許久，才終於想起來。
是呢，這也是杜川。
他竟忘了，初識杜川時，他便對他處處欺騙、處處算計。不過是同這人親近了些，他怎就以為這人其實是個心懷天下、體恤百姓、心軟善良的人呢？
慕少琛搖了搖頭，即便到了此刻，他仍不想再次否定杜川、質疑杜川。他有些痛心，不甘心的問道：
“你之前同石越說的那些，難道都是騙他的？昨晚你才跟他保證不會令他失望，難道也是騙他的？他那麼信任你，你怎麼騙得下去？！”
見慕少琛怒斥得自己先紅了眼睛，杜川再次想起徐傲死的那晚。
那時這人也是因著心中的慈悲和憐憫，對他失望透頂悲憤欲泣，如今，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可能會恨透了他吧。
杜川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緊繃的嗓子鬆了鬆，才拉了拉慕少琛的袖子，討好道：“為了我的大計，石越他們必須得死。少安，你就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慕少琛心中悲憤，用力的打開杜川的手，雙眼通紅的看向杜川：
“又是你的大計、又是必須得死。杜川，在你心中，是不是什麼人都不過是一顆隨時可以遺棄的棋子？若有一天我攔了你的大計，你是不是覺得，我也必須得死？”
杜川被問得答不上話。他眼睛也跟著紅了，可他卻是雙唇張張合合，說不出一個字來。
慕少琛看著杜川的神情，見他竟是默認了，頓時眼淚便掉了下來。他仍是不死心，帶著哭腔極其委屈道：“杜川，你的心，當真也是冷的嗎？”
見慕少琛又哭，杜川紅著眼睛笑道：“少安，他們不過是一群草寇，命賤得很，難道也值得你為了他們同我置氣麼？”
慕少琛終於失望透頂，抹了把臉上的淚，最後狠狠的對杜川說了句：“在我眼裏，命便是命，並無貴賤之分。當初你既已對他們許下諾言，我今天便不會讓他們死。”
慕少琛轉身想出去，杜川趕緊拉住了他的手道：“石越必須死！莫說你今日救不了，便是救下了，之後呢？這弱肉強食的世道，你又能救多少人？”
慕少琛不願再看杜川，杜川的話隻會讓他越發寒心。他冷著臉抽回自己的手，貓著身子出去，然後立刻輕功往西市飛去。
慕少琛心中著急，飛快的往興奮的人群掠去，遠遠見那郡守丟了牌子、儈子手舉起了大刀，急得在空中一麵大叫“住手”，一麵抽出腰間的束心，捏了個決便使出一招亢龍有悔震往斬台上。
一股勁風吹得台下觀眾抱頭蹲下，台上排成一排的儈子手拿著刀也晃了晃。棚裏的郡守見罷，立刻拍著桌子大叫道：“快斬！快斬！”
儈子手聽罷，趕緊又舉起刀揮了下來。眼看著手快的已經砍了幾個不知是誰的腦袋，慕少琛急得甩出自己的束心劍，讓它飛過去攔住了其他還未來得及揮下去的刀。
儈子手的刀被震飛了出去，台下的觀眾見此情形，嚇得也不敢再看，你推我趕的就四散開了跑，頓時西市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