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南潯主動替遲貞烤起了衣衫,在“畢剝”聲中,講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先父褚靈風出生於大唐沒落世家,從小就拜師學醫,於醫學一道頗有研究。除了學醫,他最大的愛好就是四處遊曆,曾發下宏願,要在死前遊遍所有的名山大川。”
“四十歲那年,他到了西南的大理國,在那裏結識了一位用毒大師。先父一直認為,醫毒本是一途,毒藥用得好了,一樣可以治病救人。於是拜了此人為師,希望以毒促醫,讓自己的醫術更進一步。”
“我師父也說過一樣的話,”遲貞點頭表示讚同,“他說毒藥是救人還是害人,全看用毒之人的想法,與毒藥本身並沒有關係。”
褚南潯沒有搭話,接著說道:“先父在大理待了十年,一直等他的師父過世,才離開大理到各地去行醫。最後闖蕩多年,在江湖上得了一個‘醫毒雙絕’的外號,此時他已年過五十。”
“這一年他行到江州,夜裏看診回來,便宿在客舟上。早上醒來,正準備點燈做飯時,就聽到一陣嬰兒啼哭。他循聲去找,最後在蘆葦蕩裏發現了一個棄嬰,那就是我。”
說到此處,褚南潯垂下了頭。
遲貞從生下來就不知道父母是誰,每日與師父相依為命,在聽到褚南潯的身世後,更覺得同病相憐。
唯一不懂的就是,為何褚靈風要白日點燈?
她正要問時,就聽到褚南潯又說:“那天是二月初一,恰逢天狗食日。父親甚至都沒有向旁人打聽我的父母是誰,因為他知道,此事絕不會有結果。”
天狗食日,遲貞隻從別人口中聽到過,他們都說很不吉利,遇到了一定要躲起來,可想而知,那天出生的孩子……
她本想出言安慰,但褚南潯講這件事的時候平聲靜氣,讓她感覺,那隻是一段久遠的往事。
久遠到,已經不能在褚南潯的心裏引起任何波瀾。
褚南潯撥弄了一下火,沉聲道:“父親沉迷醫術一生未娶,於是毫不猶豫地收養了我,將我視如己出。還因為在潯陽江以南撿的我,給我取名叫‘南潯’。”
“稍微長大一點,父親便帶著我四處行醫,把所學慢慢傳授給我,不過我學藝不精,有很多東西都不能領會。”
“五歲那年,父親帶我來到了閩國的都城——福州。彼時的閩國一片混亂,王室爭權,互相殘殺。先是王延鈞串通王延稟,誅殺了閩王王延翰,自立為王。而後王延稟又發起兵變,被王延鈞殺死。之後不久,王延鈞改元稱帝,更名為王鏻。”
如此長的一段話,遲貞越聽越覺得熟悉,忍不住在一旁搭腔,“我聽師父說起過這件事,王鏻稱帝沒多久,我就在閩國出生了。”
“看來我們倆還挺有緣分,我還以為你是南平人呢!”褚南潯驚奇不已,“不過那時候你剛出生,不然的話,咱們還有機會認識一下。”
二人說笑了幾句,褚南潯又道:“我講到閩國,是因為我和父親在那裏結識了兩個人,因為這兩個人,我才不得不來到百裏閣。”
“是覃雅山和望鶴軒?”遲貞想起在向從陽房頂上偷聽到的話。
“對,”褚南潯頷首,“覃雅山也喜歡四處遊曆,平時帶著師弟望鶴軒,兩個人很少回百裏閣,以至於閣主之位有名無實。”
“江湖之大,能遇到幾個誌趣相投的人實在不容易,他們和父親一見如故,於是結伴同遊。幾人中,父親年齡最大,卻生性頑皮,他見望鶴軒聰明機靈,竟拋開年長的覃雅山,鐵了心要和望鶴軒結拜。那時望鶴軒才十歲,父親卻已過知天命之年,我被迫多了個隻大我五歲的叔叔。”
褚南潯言語間多有無奈,攤上這麼個父親,他隻能自認倒黴。
望鶴軒作為老閣主的關門弟子,本身年齡尚幼,但同輩的覃雅山卻已有四十多歲,從輩分上來說,褚南潯叫望鶴軒一聲叔叔也不算吃虧。
“我們四人在福州待了一兩個月,每日遊山玩水,關係十分融洽。不久,王鏻在城內張貼告示,要求廣募工匠,擴建皇宮。望鶴軒沒見過皇宮,便央求覃叔叔,一個扮作學徒,一個扮作工匠,跟其他人一起混進宮去。此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
那天在房頂,遲貞隻聽說望鶴軒把覃雅山弄丟了,至於怎麼個丟法?向從陽也沒有說。此時聽褚南潯講,她才算弄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後來呢?”遲貞追問。
“後來……”褚南潯歎了一口氣,“當時父親猜測百裏閣可能有急事,所以他們才沒來及打招呼。不過,我們還是在福州等了將近一個月,才離開去了別的地方。”
“時間一晃,兩年過去了,父親在福州的病人托人輾轉帶信,說病情惡化,急需父親救治。想不到,我們剛到福州,就在皇宮外遇到了望鶴軒,他似乎很急,一直往皇宮裏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