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後來怎麼鬧的,裏屋也聽得模模糊糊了。江薑坐在床沿拆了辮子正拿著木梳在一下一下通著頭發,踩在布鞋上的腳通紅通紅的還冒著熱氣,腳旁放著一木盆,裏麵裝著半盆熱水。

聽見陸延遠進屋的動靜,江薑抬起頭看了一眼,一麵繼續手上的動作一麵喊他,“快泡泡腳。”

又朝外看了一眼:“這是又醒了再鬧呢?”

陸延遠應了一聲,挨著江薑坐了下來,卻是先拿過她手中的木梳,接著江薑的動作給她輕輕梳起頭發,“待會我再過去看看。”

手上一下一下從頭頂梳到發尾,一看就知道是個新手的模樣。

江薑身子側了側,讓陸延遠更好動作,口中笑他道:“咱倆結婚那天全婆婆也是這樣梳頭的。”

說著,嘴裏還跟著念唱:“一梳白頭到老、二梳舉案齊眉——”

陸延遠手上頓了頓。

江薑還在問呢,“哎,是這樣念的沒錯吧?”

陸延遠:“嗯,白頭偕老。”

江薑奇怪地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樣特別明顯。

陸延遠問:“怎麼了?”

江薑下意識搖頭,過了一會兒才支吾著:“也沒什麼……”

陸延遠放下手中木梳,坐到木盆前挽起褲腿,“嗯?”

江薑:“就感覺你今天有點奇怪。”

說著,伸出食指戳了戳陸延遠的眉心,又指向自己額頭中間,說他:“心事重重的樣子。”

陸延遠笑了笑,把腳放入盆中,感受熱意從腳底擴散至全身,倒是沒否認,“確實在想一些事情。”

“啊喔——”江薑睜大了眼,“就說你今天感覺怪怪的。”

也不問他到底在想什麼事情。

“過幾天我去三姑家一趟,之前叫三姑父幫忙多淘弄了點魚幹,今年咱給首都那邊寄過去成不?”轉過頭,江薑問道。

一麵邊掀邊拍打著被子,一麵跟陸延遠商量:“今年咱家支出多,也沒存下啥好東西,到時候也寫封信說一下這情況,來年給補上行不?”

這一說,陸延遠停下來想到首都那一家人以及那些事便是蹙眉,“不用,就寄點魚幹便是,他們也不缺這一點東西。”

聽到這話,江薑臉色瞬間就變了,腦中想起的是那些討要物件的信。

前腳給陸延遠寄過來,後腳就給自己來信要回去……給江薑也惡心得不行,但那畢竟是陸延遠的媽,因此江薑就打碎往肚裏吞了,也不想給陸延遠知道這些。

陸延遠在小北村雖說已結婚生子了,但怎麼畢竟也是知青,脫離以前的好環境背井離鄉來到這裏,本就和家裏離得遠了,沒必要再為了這些淡了母子情分。

他是自己的丈夫,自己不疼誰疼呢。

“好。”能得他口,江薑哪有不願意的呢,幾年下來她也對首都婆婆那邊意見不小。

麵子她得了,母子情她得了,背後卻是自己在找補。

逢年過節也沒少寄東西過去,可也從來沒見婆婆說不用,自己寄的照吃,她寄的照樣要回。

多大的家也經不住,尤其今年多了個皮皮在吃糧了,衣服也不能一直撿姐姐的穿……

江薑掰著手指數了數家裏還有多少存票。

首都婆婆每次合著信寄給陸延遠不少票證,但最後基本也都給寄回去了。自家發的票不多,加上爹娘偶爾偷偷塞的布頭子,縫縫補補也才堪堪保證了幾個人的穿衣用料。

也多虧了爹娘疼幺女,不然哪能這樣瞞幾年不發現呢。

即使未跟首都婆婆家見過麵,但江薑也明顯意識到了這是一團麻煩。

一想到心下便歎了口氣。

“小薑。”

耳邊傳來陸延遠的喊聲,江薑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