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素明劈手奪過留影石,抬起胳膊作勢要打她。
嚇得蘭瀅媛趕忙捂腦袋。漠輝易也一驚,不顧身上的傷痛把她護在身後,驚疑地看向師父:“師父?”
這還是漠輝易第一次看到師父如此大失威嚴,急惱生怒。
霍素明冷哼一聲,放下隻是嚇唬蘭瀅媛的手,重重甩袖:“你這丫頭,真是無法無天了!師父的話,你到底是聽,還是不聽!”
見師父放下手,漠輝易急急拉扯身後蘭瀅媛的衣袖,示意她趕快給師父認錯。
蘭瀅媛像一隻垂耳兔一樣,耷拉著腦袋,哼哼唧唧:“聽呢。”
“這就叫聽?”霍素明晃一晃手中的留影石。
見之,她立馬聰明地回答:“剛才那畫麵裏也有師父,我是在聽師父說話啊。”
“狡辯。”
蘭瀅媛撇撇嘴巴,沒敢再吭聲。
霍素明轉身,珍惜地看了看這塊留影石沒被磕碰,這才鬆口氣,收入儲物戒中。
他也是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堆老舊法器中,會有這樣一塊留影石,裏麵還記錄著一段當年往事。想到剛才被蘭瀅媛看了個完全,他這當師父的,真是感到臊得慌。
他與師父的記憶,並不想被旁人窺看。
從儲物戒中重新拿出一塊留影石,特意檢查,確認沒有過往的記錄後,才回身,遞送給蘭瀅媛。
“既然你能夠用死氣操控留影石,那就嚐試將蘭盛錦屍骨上的死氣,注入到這塊留影石中,看一看能不能將她死前的經曆展現。”
一聽這個,蘭瀅媛立刻拋下方才看到的蘭師祖過往,接過留影石,在漠輝易期待的目光中,打開靈木匣,調取了蘭盛錦屍骨上的死氣,送入留影石。
感受到死氣真的可以被留影石保存,蘭瀅媛兩眼忍不住放大,驚喜地說:“可以輸送進去。”
等到全部輸送完成,再次操控死氣催動留影石運轉。
須臾,陰森恐怖的聚妖林出現在留影石的表麵,漠輝易緊張地接過留影石,眼睛不敢眨一下,緊緊盯著。
當看到蘭瀅媛所說的“麵色猙獰的女人”時,漠輝易驚愕抬頭與師父對視一樣。
竟然真的是茹珍夫人!
這些一百年前的記憶畫麵並不是很完全,斷斷續續的,但大致能看出蘭盛錦被茹珍夫人禁錮住,而且被封閉了聲音。茹珍夫人一臉恨意,一邊口口聲聲罵著“下賤女子”,一邊吊著蘭盛錦的脖子,將人帶出山洞。
發出動靜引來妖獸後,茹珍夫人毫不猶豫地揮掌將蘭盛錦打向妖獸。“哢”地一聲,妖獸咬住蘭盛錦,也是在這一刹那,蘭盛錦的聲音被解開,淒厲的慘叫頓時響徹整片山林!
畫麵最後,是茹珍夫人痛快而解恨的麵容。
由於年代已久,蘭盛錦的屍骨也沒有得到妥善的安置,所以殘存死氣所記錄的過往,隻有這些。
但這些已經足夠。
時隔多年,終於得知了蘭盛錦的真正死因,漠輝易眼下的感受唯有心如刀割!
就連蘭盛錦是因為築基丹爆體而亡,他都難以接受,又怎麼能接受比爆體而亡還要慘烈的死法!
死無全屍!
“錦兒——”
痛苦哀嚎幾聲後,漠輝易雙手繃緊,死死抓著留影石,猛然抬頭,恨恨地看向師父:“師父,這是鐵證!是茹珍夫人殺害錦兒的鐵證!”
霍素明頷首,擰眉看向蘭瀅媛,問:“你不是說,沈玄離告訴你,那天晚上他們三個人在一起嗎?蘭盛錦被殺害的時候,沈玄離在哪裏?茹珍夫人後來又是如何對他解釋的,就是說被妖獸所殺嗎?”
蘭瀅媛搖頭:“我沒問,那天……哎呀,我並沒有聽沈玄離說太多,這些你們可以去問他,我也想知道。”
那天,她突然恢複了蘭盛錦的記憶,心情沉痛地不等多問,就急急回宗了。
她也想知道。
思忖片刻,霍素明對漠輝易說:“這樣,你先養傷,等差不多後,約沈玄離私下見上一麵,問一問他具體的情況。他既然對化名為蘭朧月的蘭盛錦,一直有祭拜,說明他也是心存情意的,不該對蘭盛錦的死因糊裏糊塗才是。你先聽聽他怎麼說,打探一下蘭盛錦與茹珍夫人之間是有什麼仇怨,才會引得茹珍夫人對她痛下殺手。”
聽到這裏,蘭瀅媛可不開心了:“能有什麼仇怨?蘭小姐多好的人啊,怎麼會與茹珍夫人結仇?”
瞧她一臉單純,霍素明搖頭,惴惴教誨道:“並不是好人便不會與人結怨。結怨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能說明誰好誰壞,所以你不用急著為蘭盛錦叫屈。相反,蘭盛錦是好人,卻與人結怨,更能說明茹珍夫人的惡,不對嗎?”
“唔,師父你說得是有點道理。”
“為師還要說,你也不能將蘭盛錦想象得多麼純善無辜。一個僅憑築基修為,就能活生生從俗世跨越天塹來到修真界的女子,她的性情是什麼樣的,誰也不能確定。你們記憶中的蘭盛錦,與來到修真界之後的蘭盛錦,或許會完全不同。”
“怎麼可……”蘭瀅媛剛想否認,但又想到記憶中的蘭小姐,的確是性情大變,於是隻能沒了底氣。
哼,就算性情變了,蘭小姐的純善是沒有變過的。好人就是好人,經曆再多磨難,也是好人!前世今生,都是好人!
對於師父的提醒,漠輝易並不覺得震驚或失望,隻是黯然神傷,低聲道:“若不是我當年怯懦,錦兒就不會逢此巨變。”
沒人能安慰他的悔恨。
錯了就是錯了,做錯的事情,永遠也無法更改結果。
勸慰漠輝易好生養傷後,霍素明帶著蘭瀅媛離開屋子。一出門,對蘭瀅媛說:“茹珍夫人與蘭盛錦之間,或許有著沈玄離並不清楚的仇怨。所以在你大師兄約見沈玄離之前,我們應該探知更多當年的事情,做好應對,以免沈玄離一味地維護其母,不顧真相。”
“好。”蘭瀅媛點頭。
盡管她非常清楚,蘭盛錦與茹珍夫人之間的仇怨,絕對是茹珍夫人在單方麵找事,但也清楚師父做出完全的準備,是很有必要的。何況,或許有連蘭盛錦自己都不知道的仇怨?她在無意之間,惹了茹珍夫人記恨?
想到沈玄離,蘭瀅媛忍不住多說一句:“師父,我覺得沈玄離應該不會罔顧真相,一味地維護茹珍夫人。我看他對蘭小姐,挺用真心的。何況有死氣存留的畫麵在,不就是鐵證?在鐵證麵前,他還怎麼維護茹珍夫人?”
“難說。”
“好吧。”
其實,蘭瀅媛不是很開心聽到師父對沈玄離的懷疑。
不管是作為今生的自己,還是前世的蘭盛錦,她都不開心。
“你師姑持秀真人,與茹珍夫人相識多年,有幾分交情,你去荇沙山拜見你師姑,就說是領我的命令,向她打聽打聽,她可否知道茹珍夫人與蘭盛錦之間的事。”
這還是蘭瀅媛第一次聽說自己有個師姑呢。
想了想:“唔,師姑,師父的姑母?”
見她竟然問出如此膚淺的問題,霍素明後知後覺雖然這丫頭入宗門有一段時間了,但被疏於管教,基本上和沒入門差不了多少。
他虧欠對她的教導了。
歎氣,詳細解釋道:“師姑,不是為師的姑母,而是為師的師姐妹。持秀真人正是為師的師妹。除了她以外,為師還有一個師弟,道號‘閡淨’,也就是你的師叔。我師兄妹三人,一同拜在蘭師祖座下,蘭師祖也隻有我們三個徒弟。”
“哦哦,曉得了!”
想到自己要去見前世作為蘭師祖時收下的另外一個徒弟,蘭瀅媛很期待。可是一想到荇沙山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呢,憑她用兩條走路,得走到猴年馬月去。
“師父,我不知道荇沙山在哪裏,要不你派一個弟子,送我過去吧。記得還要送我回來。”
一看她的意思,就知道她要耍小聰明。霍素明冷臉,揮手一指:“別偷懶,去!一路走,一路問,隻要還在虹劍宗,你就丟不了。你看你的身板,不經鍛煉如何成器?等以後正式練劍了,連劍都舞不動!”
說完,一劍鞘懟上蘭瀅媛的後腰,將人懟走了。
蘭瀅媛氣呼呼地下了聖靈山。
肯定是因為她看到了師父當年被蘭師祖抽中屁股的樣子,所以師父就惱羞成怒,也要抽她的屁股!
師父真是小肚雞腸。
回想那塊留影石裏的畫麵,想到師父少年時的活潑調皮,怪不得師父會提醒她和大師兄,說蘭盛錦經曆了太多的事情,性情不一定還會和過去一樣。敢情師父是以己度人。
如霍素明所說,隻要還在虹劍宗的範圍內,哪裏都有虹劍宗的弟子,蘭瀅媛一路問過去,根本不可能迷路。
而且持秀師姑所在的荇沙山,並不算遙遠,隻是在聖靈山隔壁的隔壁的山頭罷了,不至於能讓蘭瀅媛跑斷腿。
“勞煩同門通傳,在下乃宗主座下的二弟子,蘭瀅媛,奉宗主之命,前來拜見持秀師姑!”
“好,蘭師妹稍等。”
蘭瀅媛本以為等不了多久的,於是就在荇沙山的山門外,乖乖站立著。
畢竟她現在也是知道人類禮節的。
哪料,等啊等啊等啊,等到太陽從正午跑到西斜,才等到持秀真人命弟子前來帶她進去。
蘭瀅媛等得都有些無精打采了。被太陽曬了許久,精神蔫巴巴。
在荇沙山的主宮大殿,她見到了持秀師姑。
持秀師姑是個美麗優雅的女修,正在殿中解答一眾座下弟子在修煉上的疑惑。蘭瀅媛還在殿外探頭探腦,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蘭姑娘!”
回頭一看,原來是之前同時新入宗門的姑娘,性情頗好的嶽蓉婉。
“嶽姑娘,好久不見,”蘭瀅媛很驚喜,“你拜入持秀真人的座下了?”
“是的!”嶽蓉婉頓了一下,瞥一眼殿中的師父,然後將蘭瀅媛拉扯到一旁,悄聲告訴她,“雖然師父平日裏性格很好的,但今天應該是有些煩心事吧,你等會兒拜見我師父的時候,不管說什麼事,都要文靜乖巧一些,懂嗎?”
“煩心事?什麼煩心事?”
“我也不知道。剛才我們一眾弟子在殿中跟隨師父修煉,山門看守的弟子前來稟報,說你求見。我師父念叨了一遍你的名字,並沒有喚你入山門,隻說是讓你在外候著,其餘的再什麼也沒交代。然後等帶我們修煉完,都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了,我師父才知會弟子喚你進來。”
聽到嶽蓉婉說這些,蘭瀅媛才明白為什麼自己在山門外等了這麼久。隻是她並不覺得這就代表持秀師姑的心情不好。
“你們正在修煉嘛,持秀師姑自然應該先教導你們的。就算是讓我進來,我也是在這裏等,和在山下等沒有區別!”
“蘭姑娘你不介意就好,”嶽蓉婉笑,“我師父平日裏對待登門拜訪的客人,不管來客輩分大小,都不會讓客人在山門外等候這麼長時間的,所以我才覺得我師父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提醒你乖巧一點。”
“謝謝你嶽姑娘,你真是體貼善良!”
“好了,主殿裏沒人了,你快進去吧。”
簡短和嶽蓉婉說了兩句話後,知道了持秀師姑一向性情很好,剛才是因為教導徒弟才一時沒空見自己,蘭瀅媛才放下心來,大大方方地走到殿外,稟明求見。
“進來吧。”
進入殿中,見到持秀師姑。
“蘭瀅媛拜見師姑。”
秦多憐微微眯起兩眼,細細打量這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的丫頭,良久,開口問道:“你就是宗主新收的女徒弟?”
蘭瀅媛心中嘀咕。這不是擺明的事嗎?為什麼要問一遍?
想起嶽蓉婉的叮囑,她還是乖乖巧巧,不敢多嘴,點頭:“正是。”
“你的體質如此古怪,我師兄為何會收你為徒?”
“這……”總不能讓她說,師父是看在她姓“蘭”的份上,才收下她的吧?那也太有損她的臉麵了。
蘭瀅媛想了想,回道:“可能正是因為我的體質特殊,師父沒有見過,才想收我為徒的。看看稀奇?”
聞言,秦多憐輕笑一聲,有那麼一點點冷笑的意味,蘭瀅媛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感知錯誤。
“不說廢話了,我師兄讓你來,所謂何事?”
不說廢話正好,蘭瀅媛也不想和師姑再說廢話,總感覺怪怪的。
“師姑,師父派我來,是想向您詢問,您與清茗宮的茹珍夫人是否相熟?您知不知道茹珍夫人在一百年前,與一個名叫‘蘭朧月’的女子結有仇怨?”
“蘭朧月?”秦多憐輕聲重複,卻自顧感歎,“又是一個姓蘭的……”
蘭瀅媛沒敢多說話。
秦多憐回想了一會兒,反問:“我師兄讓你問這個是做什麼?”
蘭瀅媛不假思索地回道:“蘭朧月是我大師兄的心上人,近日得知是在百年前被茹珍夫人殺害的,所以師父想知道茹珍夫人是和蘭朧月有什麼仇怨,以致於被痛下殺手。”
“原來如此。”秦多憐微微挑眉,神情緩和了些許,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角勾起了一點點,讓整張臉的表情顯得有幾分譏諷。
在蘭瀅媛耐心的等待下,終於說道:“我的確與茹珍夫人相熟,也的確對蘭朧月這個名字有些許印象,但她二人有什麼仇怨,我並不清楚。我隻是偶然聽茹珍夫人說起,那個蘭朧月的資質低下,卻引得沈玄離十分癡迷。沈玄離為了幫蘭朧月修煉,連他自己的修煉都荒廢了。因此,茹珍夫人對蘭朧月頗為不滿。想來,這就是她殺害蘭朧月的原因罷。”
“您細細想想,還有沒有其他的仇怨?”
“沒有。”
見師姑回答得篤定,蘭瀅媛也不好再多追問,隻好拱手:“好的,多謝師姑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