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景武送別魏元昌的同時,身在青麟宮中的焱朝太子顧霄清心中仍未能擺脫適才傳來的消息帶給自己的震撼,而在震撼之餘,他的心中又總有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懼。
據他自己想來,對秦王顧霄霆已是足夠重視,但此前無論是事先與北戎通風報信,泄露秦王北上奇襲的消息,還是今番派遣陳子雲前去催逼秦王主動進軍,非但並未使得顧霄霆遭逢敗績,反而讓其有了更多揚名立萬的契機。
顧霄清素日自視頗高,雖然在人前與諸位兄弟相交之時,總是不免裝出一副仁厚兄長、良善儲君的樣子來,可在私底下卻從來不甚看得起幾位同胞手足,總覺得他們不如自己。
譬如素來號稱‘天下文華得其半’的顧霄穎,在太子看來,不過便是一位隻知曉酸文假醋、賣弄風雅的清高士子而已。他的《白駒頌》、《雒川賦》等作品雖然被評價頗高,但卻總不過隻是筆墨功夫,於治國齊家無用。
但是經過這前後諸事,顧霄清卻驀然發覺,原來這個當初被自己以為隻要略施小計便能輕鬆讓其吃癟的二弟,竟是在不知不覺之間,便已經當真有了撼動自己地位的實力。
難道他的背後真的蘊藏著連自己也不能及的巨大能量,當真比自己強出數籌麼?還是說,自己向日隻以為是籍父之名,其實並不能大用的葉玨在其中起到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作用?
這還是顧霄清除了自己的父皇之外,第一次對一個同輩中人產生出這樣的感覺,這種感覺突如其來,卻又著實莫可名狀,但終歸是讓顧霄清心中生出了不同於以往的波瀾。
按這位焱朝太子最初的想法,假若秦王當真能夠在這次主動出擊的戰事中得占上風,自己便應當再行進宮請旨,就說兄弟在外,兵凶戰危,自己著實放心不下,因此要請父皇親自下旨,將其調回帝都,明麵上堪稱兄友弟恭的典範,但實際上卻沒安著什麼好心。
隻不過自己的計劃已經接連兩番受挫,縱然如今再去宮中請旨,焉知道便能當真將秦王等人調軍回南?
即令確能將彼等召回,自己又能采取何種方式去對他們進行打擊與壓製,而自己所想出來的法子,便能當真有用麼?
現下在青麟宮正廳之中來回踱步的焱朝太子顧霄清,竟是在不知不覺之間,陷入了對自己的懷疑之中,他甚至會偶爾在一瞬間想起,是不是自己此前所做的事情,真如適才魏元昌所說的那樣,真的全然錯了?
與此時心懷重重疑慮的顧霄清不同,身在皇宮之中,端坐龍椅之上的焱朝皇帝顧秉業的心情與之相比,則堪稱不啻霄壤。
隻因對於一個龐大帝國的創立者而言,發現和培養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實在是重中之重,甚至比之自己的生老病死,更加值得看重。
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長生不老,也沒有任何一朵花能夠常開不敗,正如焱朝民間諺語所雲:“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但若是能夠得到一個優秀的傳承者,則不難保證國家與政權的穩定與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