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外,朔風漸起,彤雲如鉛,身在屋內,較之門外自然身有暖意,可楊君愛耳中聽得秦王適才所言,卻是心中泛起波瀾,似乎比屋外的風勢給自己帶來的影響還要更大些。
焱朝之中,無論軍民人等,也無論其是否身屬兵家子弟,大致都曾聽說過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句話,隻是這句話雖然流傳甚廣,但要說起何人真敢如此做事,隻怕便是百中無一。
蓋因為將帥者終究還是君主的臣子,平日行事首重對上服從,若其人不能接受指揮,即便是真有經天緯地之才、匡扶宇宙之誌,想來也沒有幾位帝王願意管轄這等部屬。
顧霄霆雖為皇帝親子、焱朝王侯,現下又是領兵在外,距離帝都甚遠,但歸根究底,總也不能脫離焱朝而自立門戶,還是身為臣子之人。
莫說現在皇帝顧秉業的旨意或批複尚未到達暨陽,誰也不知今後局勢走向將會如何,即便當真讓秦王等人即刻北進,收複故土,顧霄霆也不能輕易地用這個理由再行推拒。
一旦秦王果真抗旨不遵,且不說身為一朝之主的顧秉業作何想法,就是朝堂之上的那些文武群臣,便會對這等行為口誅筆伐,如此一來,豈非是自絕於國?
楊君愛年輕時曾經有過占山為王的經曆,並不是隻知墨守成規、不敢做大事的人,可自從身投焱朝之後,對於皇帝下發的命令一直是照行不誤,從來也未起過不受君命的念頭。
想不到今時今日,居然能在這位皇子殿下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說法,一時之間,心中為之劇震,似是料不中這位年輕人還能做如此想法,真堪稱是忒也膽大。
思緒飛轉,楊君愛的麵色不由得從和善轉為嚴肅,開口向秦王小聲問道:“殿下,何以至此?縱然陛下之令或有疏漏,我等也不該當即抗而不遵罷。”
相比於楊君愛的顏色變更,顧霄霆的神色卻無甚變化,先是舉樽向眾人示意勸酒,繼而才放低了聲音應答道:“我料父皇如今春秋正盛,思慮周詳,現今又正值寒冬,父皇又豈能在此時下令強行讓我等再度北進?”
“日前陳子雲來到暨陽傳命之時,雖然用的是原本專屬於父皇的明黃絹帛,但其上所寫的卻是太子之教,並非父皇之敕,足可見父皇心中其實並不讚成此議。”
“我身為國家親王,自然也是父皇的臣子,太子雖為儲君,可總也大不過父皇去,我方才所言的‘君命有所不受’,說的是儲君之教命,而非父皇之敕命,侯爺可不要有所誤會。”
聽秦王如此解釋,楊君愛這才為之一寬,略略放下心來,但隨即想到太子既為國之儲君,所下教令也算是甚有分量,一般臣子亦不敢輕易抗命不遵。
何況現今太子身在帝都,處於君王之側,而秦王領軍在外,身在邊陲,難道便不怕太子以此為由,先與陛下以秦王不循國法為由告上一狀,而後再發動部分朝臣進行攻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