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燮耳中聽聞夏侯和之言,心裏不由得悚然一驚,舉目四望,所見靜靜佇立在冬日寒風中的這百餘裏劍胚嶺上,到處都是枯枝衰草,倘若真如夏侯和所言,一把火點將起來,不知要多久才能盡複舊觀。
回思往事,傅燮從幼年起便開始從師學習諸般典籍裏的聖人之言,心中長存‘上天有好生之德’等說法,縱然現今身投軍中,也實在不願做下這等有傷天和的事情。
不過軍爭之事自古就是如此,敵對雙方之間往往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容不得心慈手軟,也容不得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心中為難之際,目光轉處,又見身在嶺下的白躍淵與耶律遜寧越鬥越緊,雙方招數都是逐漸加快,赤焰燦爛,紫芒瀲灩,氣光來回蕩漾,更在四周蔓延、浸染,華彩瑰麗。
而在瑰麗光焰的附近,無論是焱朝將士還是北戎精騎,也都已經交織在一起,殊死相搏,短時間內決計分拆不開。
傅燮知道,現下留給自己思考的時間已經不多,北戎諸部的援軍已是離此不遠,隻怕再過幾時便要趕到戰場。而白躍淵與耶律遜寧的爭鬥結果,乃至守寨將士與攻寨敵軍的勝負成敗,或許亦是少時便見。
念及夏侯和乃是‘焚邪淨惡’王道長的高足,一手秘傳掌心雷非同小可,自己專修火屬真氣,也可從旁協助,在生煙起火諸事上,兩人之力真可謂能以一當百。
當初跟隨霍山侯在夜間突襲北戎軍寨,算得是牛刀小試,今日要將這百餘裏的一座劍胚嶺點燃,不算是什麼難事,可想到這山嶺之中的諸多生靈,到底心有不忍,故而遲遲不決。
可思來想去,自己與夏侯和兩人想要阻絕北戎援軍,舍此之外別無他法,自己若是秉持對山嶺間生靈的一念之仁,隻怕便是要將白躍淵、陳子雲等諸位將士,乃至將自己與夏侯和的性命全都送了。
熟思半晌,傅燮終於橫下心來,咬牙剁腳道:“罷了,罷了,夏侯同年,或許我早就應當做出這個決定,現下情勢如此,不能再做拖延,咱們就按著你想得法子來罷。”
耳聞其言,夏侯和收起了原本的紈絝性子,表情中帶著幾分狠辣果決,好像是早就預料到了傅燮的答案,也早就對火焚劍胚嶺一事做好了相應設想。
沿山放火這等事情,無論是首倡其行的夏侯和還是後來才轉為讚成的傅燮,這兩位年輕人此前全都不曾親力親為,如今縱然曉得這個法子,卻還是要好生計議一番。
畢竟二人並非是漫無目的地縱火玩耍,隻圖一時快意,而是要借由大火封鎖敵人援軍的道路,如此則必須要考慮風向、風勢、距離等等因素,才能一舉成功。
當此之時,夏侯和的狀態相對而言到還好些,畢竟他原本便有紈絝之名,早先頗做過一些離經叛道之舉,如今即將沿山縱火,雖是新奇之事,心中卻也並無太動。
反觀傅燮,便與前者不同,在他一貫的認知中,上得戰場,自然應該對敵人辣手無情,但卻不能嗜殺成性、為一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