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是越走越痛,手上又捧著一個馬料籮和些零碎東西,行動不便,好生累贅,暗忖:
“方才如照那位大哥所說,等在洞內,何致受這活罪,這班驢日的偏又強拉上路,洞中火滅,臭味難聞,隻得隨了同來,沒想到走落了單,腳上受傷,進退兩難。”越想越有氣,突然性起,把籮就地一擲,怒罵道:“薛太歲,你也是一個人,為何終年辛苦,動不動就受狗官狗差惡氣,我不幹了!等到村中,訪出方才那位大哥,跟他種地,也比吃這碗苦飯強些,何況我還有兩匹馬呢。”心中尋思,見雨又下大,不能久留當地,隻得強忍腳痛,用板斧斫下一根樹枝,一步一步往前走去。不料黑暗中把路走錯,走到半夜,饑疲交加,始終是在樹林田野之間打轉,後來實在疼得寸步難行,忽然發現林中有一房舍,電光照處,好似一座小廟,強掙進去一看,裏麵昏黑,並無人跡,連喚數聲,也無回應,一摸身上,帶有火種粗紙,多半水濕,費了好些事,才得點燃,用火一照,乃是一座家廟,神位前還有幾枝殘蠟,不知此是昔年村人公廟,為受土豪侵淩,移往新村,除卻春秋祭掃而外,向無人來,雖有兩家看守祭田的殘餘族人,日在暴力淩辱壓榨之下,終年勤苦,衣食不周,輕易不往廟中走動。為了昨日春祭,照例來此上香,留有幾根殘蠟在此,便點燃了一根,在神前拜墊上躺了一陣。越想前事越有氣,忍著饑痛,又點了半枝殘蠟,四麵一照,現看出那廟甚大,裏外兩層,到處供滿牌位。左邊房內堆有好些幹柴,忙取些來,就在大香爐內點燃,把衣褲脫下,烤幹穿上,覺著溫暖,人也疲極,蓋著破棉襖,昏沉睡去。
待了一會,睡夢中覺著身上一緊,耳聽喝罵之聲,睜眼一看,全身已被人綁緊,隻留兩腿,麵前站定方才教師中打人的大個子,怒問:“你們將我請來,中途丟下,並無過錯,何故綁我?”大個子怒罵:“驢日的,也配說話,見了金舅老爺,自然叫你明白,還不快滾!”話還未完,揚手就是兩皮鞭。薛太歲料知朱,金二人報複前仇,向土豪說了壞話,當時激怒,厲聲大罵:“你這豬狗不如的奴下奴,倚仗人多,暗算老子,虧你還自稱教師,是好的,把我解開,把板斧還我,和你拚個死活。”大個子也不答話,刷刷刷接連又是幾鞭,怒喝:“快走!”薛太歲暗忖:“此時身落人手,且容他狠,反正沒有死罪,至多毒打一頓,隻一放開,便和驢日的拚命。且先問明是誰使壞,認清仇人,再作計較。”忙道:“我和你無仇無怨,先莫動手,不過方才追趕你們不上,腳扭了筋,無法走路,你叫人抬我前去吧。”大個子怒喝:“放你娘的屁,共總不到半裏路,爬也爬了去,誰來抬你!”說罷,又是兩鞭。薛太歲破棉襖已被揭去,穿得單薄,那皮鞭打在身上疼痛非常,想起日間少年之言,知強不過,白吃苦頭,隻得咬牙忍痛,一顛一拐,用腳尖找地,隨同上路。